第14章 红布下的旧路

作品:《天山邮驿

    晨光从窗缝透进驿站小屋,湿漉漉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暴雨的气息。


    陈墨坐在木桌前,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褪色的红布。


    它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边角磨损,像是某种被岁月封存的秘密。


    他小心翼翼地将红布展开,露出一张泛黄的地图和一封未寄出的信。


    地图上,伊犁河谷与天山之间的地形轮廓清晰可见,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沿着山脊线画出的一条红色箭头——终点处写着一行工整的小字:“消失的第七驿站”。


    信纸微微泛潮,字迹却依旧苍劲有力:


    “若你看到此信,请沿着山脊线找到‘消失的第七驿站’。”


    这是父亲的笔迹。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游移,心跳随着那些模糊的地名一点点加快。


    这不仅仅是一张地图,更像是一个召唤,一个关于过去、关于父亲、关于这片土地未曾言说的故事。


    他站起身,把地图叠好塞进口袋,又将信小心收起,心中已有决断。


    阿依古丽正在村小学门口教孩子们认字。


    见陈墨走进院子,她抬起头,脸上带着阳光般明亮的笑容。


    “今天怎么这么早?”她问。


    陈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地图,在她面前缓缓展开,“你看得懂这些哈萨克语地名吗?”


    阿依古丽凑近细看,眼神渐渐亮了起来,“这个……我爷爷讲过!还有这里,是他们老一辈人口中常提起的老牧道!不过现在已经被新修的公路覆盖了,没人走啦。”


    “你知道这条路的走向?”陈墨追问。


    “知道!”她兴奋地说,“小时候跟着转场,爷爷就指着那边的山脊线说,那里曾有个古老的驿站,后来不知怎么就消失了。”


    陈墨点头,心中浮现出那个名字——“消失的第七驿站”。


    “我想去看看。”他说,“趁你假期,我们一起走一趟。”


    阿依古丽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烁着光芒,“好啊,我也一直想去看看。”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这条尘封多年的旧路,已经在他们的脚下悄然铺开。


    然而,变数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傍晚,邮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墨刚从马厩回来,手里还牵着缰绳,便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门前,神情激动。


    “你是陈墨?”那人声音沙哑。


    “我是。”陈墨警惕地看着对方。


    男子三十岁上下,身材瘦削,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肩上背着个破旧的帆布包。


    “我叫海拉提·巴图尔。”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爸是原来的乡邮员。”


    陈墨心头一跳。


    这个名字,他曾听前辈们提起过。


    二十年前,一位名叫巴图尔的老邮员在一次暴风雪中失踪,从此再无音讯。


    他的儿子据说长大后一直在寻找真相。


    “你怎么会来这儿?”陈墨问。


    “因为我爸当年也有一块红布。”男子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找到了什么。”


    陈墨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没错,我发现了地图和一封信。但我并不清楚它们意味着什么。”


    “你不清楚,邮政系统更不会告诉你。”海拉提冷笑一声,“我爸就是在追踪第七驿站的时候失踪的。他们对外说是遭遇暴风雪,可我知道,背后一定有事。”


    这话让陈墨皱起眉头,“你说邮政系统掩盖真相?”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海拉提语气缓了些,“但我必须弄清楚。如果你真要沿着地图走下去,我希望和你一起。”


    陈墨缓缓点头,“我们可以一起走。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让情绪蒙蔽判断。我们要找的是真相。”


    海拉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


    三人站在山脚,望着前方蜿蜒而上的山路。


    山道湿滑,碎石松动。


    陈墨、阿依古丽与海拉提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阳光透过林隙洒下斑驳光影,山谷愈发幽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阿依古丽不时低声念出地图上的哈萨克语地名,声音轻柔却坚定。


    “前面就是爷爷说的老驿站遗址。”她指着不远处一座半塌的土墙建筑说到。


    那是一处荒废的驿站遗迹,墙面斑驳,屋顶早已坍塌,只剩几根腐朽的木梁斜插在空中。


    他们正欲走近,忽见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旧式的牧民袍子,满脸皱纹如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明。


    他站在门口,像是守候已久。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是图尔洪,第七驿站的守墓人。”


    守墓人?


    他下意识看向地图上那个“消失的第七驿站”,忽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邮路节点,而是某种被遗忘的记忆封印。


    图尔洪没有多言,只是朝墙角一指:“那里。”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在一块断裂的墙砖下,果然发现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


    陈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撬开盒子。


    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但里面的东西却令人震撼:一本封面泛黄的日志本,一枚边缘磨圆的红色邮戳印章,还有几张已经发脆的信纸。


    他翻开日志,指尖轻触那些熟悉的字迹——


    “1973年冬,第七驿站遭遇雪灾,三匹马冻毙于途中。我写下此日志,若后人得见,请勿忘这条路上的每一位送信人……我们不是过客,是时间的脚印。”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墨心中某扇紧闭的门。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


    那些他曾日复一日穿越的戈壁、草原与雪山,此刻仿佛都有了新的意义。


    不只是送信的路径,更是记忆与责任的传承。


    “你父亲……”图尔洪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陈墨身上,“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也来过这里,寻找真相。但他最终选择了沉默。”图尔洪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他当年留下的一句话,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能继续走这条路,就把这交给他。”


    陈墨接过信,展开一看,只有寥寥数语:


    “如果你看到了这些,请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