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美泉宫外的一家私人咖啡馆。


    伦敦的密信，向来都比寒风来得更快，也更冷。


    英国驻维也纳大使，我们的老朋友——约翰·庞森比勋爵。这位从年轻时就擅长“把话说半截”的坏老头绅士，今天特意换了一身显得极其低调、但仔细一看又极其昂贵的“非正式”礼服，单独约见了奥地利帝国的铁腕首相——施瓦岑贝格亲王。


    “亲王殿下，您这精神头……可比上个月见您时，要差了不少啊。”


    庞森比笑里藏刀，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国家不兴，家门不宁，怎么好得起来？”施瓦岑贝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庞森比勋爵，”施瓦岑贝格端起一杯上面浮着厚厚奶油的维也纳咖啡，眼睛半眯着，像是只正在打盹、却时刻准备咬人的狮子，“您今天这么好兴致，请我这个忙碌的人喝咖啡？是不是又要请求皇帝陛下册封哪个地方的总督为**大公了？波西米亚，克罗地亚？”


    “哪里哪里，亲王殿下真爱开玩笑。”庞森比笑得一脸和气生财，他从怀里，摸出了那封由林亚瑟亲笔签名（盖着那个该死的、象征着无限权力的“皇冠齿轮”徽章）的密函。


    没有打开，只是轻轻地，按在了咖啡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封面。


    “我这次来，只是想跟您……聊聊天。”


    “聊什么？”施瓦岑贝格的眼神扫过那封信，瞳孔微微一缩“如果是关于土耳其那边的破事，我劝您还是省省吧。那几把破钥匙，不值得您这位大使亲自跑一趟。”


    施瓦岑贝格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在两年前的“奥尔米茨之耻”中，可是受了沙皇天大的“恩惠”的！如果不是那二十万从华沙南下的俄军，普鲁士现在说不定早就把奥地利从德意志邦联主席的位子上给踹下去了！他之前对俄国那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奥地利一定会站在……‘正义’的一边（指不捣乱和存在支援俄国的可能）。


    “哦？是吗？”


    庞森比也不恼，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咖啡，然后悠悠地说道：


    “我倒不是为了那些钥匙。我只是想……给您讲个故事。”


    “您知道，当年拿破仑是怎么输的吗？”


    施瓦岑贝格眉头一皱：“莱比锡，滑铁卢，这还用说？”


    “不。”庞森比摇摇头，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他是输在……把所有的邻居，都逼成了敌人。无论是想当老大的俄国，还是想苟活的普鲁士，最后都被逼着，哪怕是背信弃义，也要站在一起。”


    施瓦岑贝格脸色一变：“你在威胁我？”


    “不敢不敢。”庞森比摆摆手，笑容可掬，但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我只是，作为一个这几年和您一直……‘合作愉快’的朋友，好心地提醒您一句。”


    “尼古拉沙皇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帮手。但……北极熊的胃口，向来是很大的。今天他要的是土耳其，明天……等他真的拿下了君士坦丁堡，把整个黑海变成了他的澡盆子，您觉得……他的这只熊掌，会不会顺便……伸进咱们美丽的多瑙河（奥地利的经济命脉）里，挠那个痒呢？”


    “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像魔鬼在低语：


    “您别忘了，在您南面，那位刚刚在我们的‘无息贷款’帮助下，修好了一半铁路的意大利好邻居……加富尔先生。听说，他最近……对他那支新装备了‘后装**’的军队，特别特别……有信心啊。”


    “而如果，我是说如果……当俄国人在前方开战的时候，你们奥地利的南边和北边……如果再稍微不老实一下……”


    轰！


    施瓦岑贝格端着咖啡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几滴黑褐色的液体撒在了白桌布上，触目惊心。


    这哪里是在聊天？！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有组织、有预谋”的……全方位围堵警告！


    北方是气势汹汹的沙俄，如果让他们真的做大，奥地利的巴尔干利益就会完蛋。


    可是如果与沙俄为敌，同样是在北方的普鲁士就又没人压了！


    西方和南方则分别是一直在看戏、随时捅刀子的法兰西和撒丁王国。


    东方还有一个表面归顺、实则心怀鬼胎的“哈布斯堡王冠地”匈牙利（史蒂芬的地盘）。


    “庞森比勋爵。”


    施瓦岑贝格放下了杯子，他的脸色难看至极，但声音却出奇地冷静，甚至是冷酷。


    “您……真的是一位，很出色的外交官。也请您转告林亲王殿下。”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他作为奥地利首相，在这个历史关头，唯一也是最理智的……冷血决定。


    “奥地利帝国……热爱和平。我们珍视与俄国的友谊，也同样珍视与英国的……‘商业伙伴关系’。”


    “对于任何‘可能会破坏欧洲现有平衡’的……‘不幸冲突’。”


    “我们哈布斯堡政府，将保持……最严谨、最客观、也最……绝对的——”


    “——武装中立。”


    “我们，哪里，也不去。谁，也不帮。”


    说白了，就是——我要当“缩头乌龟”。我谁都不得罪，也谁都不信。我就在边境线上把兵摆开了看戏！


    “明智的选择，亲王殿下。上帝会保佑您的。”


    庞森比笑了，目的达到了。


    一个“背信弃义”但又“极其稳重”的奥地利，正是伦敦最需要的“看客”。


    ……


    而在另一边，普鲁士，柏林。


    虽然气氛没那么紧张，但也充满了滑稽感。


    “看看！看看！都打起来了！”


    在御书房里，我们的“浪漫派”国王腓特烈·威廉四世，正捧着一份刚得到的俄土冲突风险评估，跟他的好弟弟威廉亲王、以及好知己俾斯麦，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嘴炮”。


    “朕早就说过！俄国人不安好心！现在好了，去惹土耳其，还惹了法国！”国王陛下一副“我不仅懂艺术我也懂**”的高深模样，“咱们怎么也得……怎么也得发个声明，谴责一下吧？！”


    他想在英国人面前刷个好感度，毕竟那些新式大炮还指着人家卖呢。


    “谴责？谴责什么？”威廉亲王（也是被俄国吓怕了）小心翼翼地问，“谴责俄国？那万一他们回头打我们怎么办？谴责法国？这倒是不错，那个波拿巴就是暴发户皇帝罢了。”


    “我的建议是，陛下，”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俾斯麦，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脸上带着那种“你们都是傻子”的傲慢与精明，“我们什么都不用说。”


    “我们只需要……表现得非常‘震惊’。然后，以‘维护德意志和平’的名义，稍微……稍微从英国人那里，再多买一点……备用的****。”


    “毕竟，世道乱了，咱们得‘自卫’，不是吗？”


    三个普鲁士“聪明人”，相视一笑，决定继续苟住，闷声发大财。


    ……


    而就在整个德意志世界，都因为利益和恐惧，而选择了“集体装死”的时候。


    在匈牙利，布达城堡。


    另一场，充满了“亲情”和“天真理想”的、徒劳的努力，也在进行着。


    “不……不行！你必须再给他写一封信！”


    奥尔加王妃，这位一向以温柔和高雅著称的俄国公主，此刻，却红着眼圈，对着她的丈夫——史蒂芬大公，用一种极其罕见的、命令的口吻说道。


    “史蒂芬！你必须以我的名义，也以你这个‘女婿’的名义！再去劝劝他！劝劝我那个，已经被虚荣和野心冲昏了头脑的……父皇！”


    她的手里，攥着一份刚刚从圣彼得堡传来的、尼古拉一世的亲笔回信。


    信的内容，冰冷而又充满了君王的傲慢。


    他先是，对自己女儿女婿这种“干涉国家大事”的行为，表示了“不悦”。


    然后，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他们：“这不是战争，这是为了上帝和斯拉夫民族的荣耀，而进行的一次……神圣的行动！”


    最后，他还“父爱如山”地“提醒”史蒂芬，让他管好自己那片匈牙利就行了，别操心他老丈人的事。


    这封信，彻底击碎了奥尔加心中，那最后一丝的和平幻想。


    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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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理解！


    为什么，才短短几年，那个和亚瑟·林亲王相谈甚欢，甚至还签了什么“世界岛和平发展协议”的开明君主，怎么就又变回了那个，满脑子都是“征服”和“刺刀”的……战争**？


    “亲爱的奥莉……没用的。”史蒂芬看着妻子那张布满了泪痕的、梨花带雨的俏脸，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不了解你父皇吗？当他决定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别说是我们了，就算是上帝亲自下凡，也拉不住他那匹该死的哥萨克战马。”


    “可是……可是那会死很多人的！”奥尔加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俄国的士兵，土耳其的士兵，甚至……还有法国……大家都会死的！”


    “而且……”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更深的恐惧，那双美丽的绿眼睛，望向了海峡对岸的方向，“维多利亚姐姐和亚瑟姐夫怎么办？他们一直都在呼吁和平！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阻止父皇的人了！难道，他们这次，真的要……袖手旁观吗？”


    就在这时，一阵摇摇晃晃的、小小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他们五岁的儿子，小弗兰茨·安东，穿着一身缩小版的匈牙利骠骑兵制服，手里拖着一把比他自己还高的木头佩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妈妈……你为什么哭呀……”


    他看到母亲在哭，这个说话还不太利索的小家伙，立刻就扔掉了自己心爱的玩具，迈开小短腿，扑到奥尔加的膝盖上，用他那肉乎乎的、带着奶香味的小脸，在母亲的裙摆上，蹭来蹭去，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安慰她。


    奥尔加看着自己这个，还不懂什么叫“战争”，也不懂什么叫“死亡”的、天真无邪的儿子，她的心，都要碎了。


    ……


    “动手吧。”


    到了1852年的春天。


    既然自以为“后方稳如泰山”（奥地利人只是演习嘛！），又收到了英国“暧昧中立”的信号（那封‘我为难’的信），我们的沙皇尼古拉一世，终于膨胀到了极点！


    他再也按捺不住那颗想要当“所有正教徒保护者”的雄心（野心）了！


    “是时候了！”


    他在冬宫里，换上了那身他最爱的近卫军元帅服，戴满了勋章，像一只高傲的公鸡一样，指着地图上的那个多瑙河以南的小国——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今罗马尼亚地区，当时是土耳其的保护国）。


    “传令！给缅什科夫公爵！”


    “让他带着我们的八万大军！打着圣乔治的旗帜！立刻！马上！跨过普鲁特河！（PruthRiver）”


    但他同时，也玩起了林亚瑟最讨厌、却也最想看到的“文字游戏”。


    他向全世界的各国大使发出了照会：


    “请各位放心！这绝对，绝对不是战争！”（Wearenotatwar!）


    “这只是一场为了‘保护’那些在奥斯曼**下的可怜东正教徒，而进行的……‘特别强制维和行动’！”


    “只要苏丹把圣地钥匙给我，把那些该死的特权给我，承认我是他爹（保护者），我立马就撤！甚至连茶都不喝一口！”


    好家伙，“特别军事行动”这个词，算是被他给玩明白了。


    当第一只穿着灰色大衣的俄国皮靴，踏上普鲁特河南岸的土地时。


    这不仅仅意味着国境线的突破。


    它更像是，直接一脚，踩在了那个“欧洲病夫”奥斯曼土耳其本就脆弱的脸上！


    这根本就是没法忍的羞辱！


    在伊斯坦布尔。土耳其苏丹和他的大臣们，拿着俄国人的“最后通牒”，又看着英国大使送来的那批“过期但好用”的二手中后装枪。


    他们终于看明白了。


    这就是逼着他们开第一枪啊！


    “打！打！打！”苏丹在皇宫里怒吼，“就算死！也要死得像个男人！更何况……那帮英国佬不是说了吗？只要对方先动手，证明是我们在‘自卫’，他们就会……”


    苏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在这份对俄《宣战诏书》上盖下了大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