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沉默地听着，没有接话。


    苏烬灰似乎也不需要他接话，继续自言自语般说道：“苏暮雨那小子能力够强，心也够硬，在暗河年轻一辈里，算是能镇得住场面的。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对小妩，至少不会害她。有他在前面挡着，至少能护住小妩周全。”


    他说完，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苏烬灰半晌没听到回应，不由抬眼看去：


    “嗯？你怎么不说话？”


    暗卫垂首，恭敬应道：“是。”


    苏烬灰也不在意，挥了挥手：“行了，戏还得继续演下去。对外就说我重伤未愈，需要静养，谁也不见。还有，按我刚才说的，尽快把苏昌河那小子给我支到远处去，别让他这时候回来捣乱。”


    “是。”


    暗卫应声，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之中。


    苏烬灰重新躺回床上，拉好被子，嘴角微微勾起。


    为了女儿能在暗河这滩浑水中活下去，安稳无忧，他这个当爹的，演一场戏，当一回恶人，又算得了什么？


    苏昌河正抱臂靠墙壁上，目光盯着那扇房门。


    就在这时，一名信使出现在他身侧：“昌河公子，紧急任务。”


    苏昌河眉头一挑，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抬眼看向那信使：


    “什么？现在？让我动身去西边处理那烂摊子？”


    “是的，公子。指令紧急，要求您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苏昌河气极反笑，强压怒火：“有意思，刚刚你们还奉家主之令，拦着不让我进去。转头就给我派了个十万火急必须滚蛋的任务？你们或者说里面那位，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指令紧急，请公子即刻出发。”


    苏昌河盯着信使的脸，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


    “行行行。”


    “我走。”


    他转身，不再有任何犹豫，大步流星地朝着外走去。


    既然有人不想让他待在这里，那他就走。


    但这笔账，他记下了。


    妲己坐在床榻边，她抬手，用指尖擦去眼角的湿润。


    爹爹，你装得可真像。


    她太了解他了。


    只是，他既然要演这一场，那就陪他演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妲己调整了一下呼吸，抹净脸上的泪痕：


    “进。”


    房门被推开，苏暮雨走了进来。


    他换下那身半干的白衣，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他在门口站定，目光落在妲己身上：


    “小妩。”


    妲己没有起身，坐在床边抬眼看他：“你来做什么。”


    苏暮雨并未在意她的冷淡，他走进房间，反手合上门：


    “家主方才吩咐，已经让人过来，为我们量制婚服。”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补充道：


    “人应该快到了。”


    “量婚服？？”


    “是的，下周成婚。”


    “这么快？”


    苏暮雨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家主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小少主，暮雨公子，裁衣师傅到了。”


    她闭了闭眼，


    “进。”


    房门应声而开。


    几位捧着衣料、软尺、工具的鱼贯而入，她们低眉顺眼，进门后便垂首行礼，不多看，也不多问。


    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上前一步：“小少主，暮雨公子，奉命前来为二位量制吉服，请二位站好。”


    “请小少主与暮雨公子移步中厅。”


    妲己站起身时，苏暮雨已自然走到她身侧。


    中厅师傅们展开一卷正红妆花缎。


    “请公子抬臂。”


    苏暮雨依言展开双臂，目光却始终落在不远处被几位妇人围住的妲己身上，她正微微仰着头让师傅测量颈围，晨光描摹着她纤长的睫毛。


    “公子，放松些。”


    “失礼了。”


    另一侧传来布料窸窣声，妲己正试着一段霞影纱，轻薄的绯色料子流水般滑过她指尖。


    有位年轻绣娘笑着提议：“这颜色衬小少主肤色，做盖头定是极美的。”


    妲己闻言抬眸，恰与苏暮雨的目光撞个正着。


    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里，此刻清晰映着霞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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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纱的绯色，和她怔忡的倒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几分：


    “很美。”


    围着妲己的妇人们皆抿唇笑起来。


    量完尺寸，妇人躬身道：“三日后会送初样来请二位过目，若无其他吩咐，奴婢们先行告退。”


    待裁衣师傅们如潮水般退去，房门重新合拢。


    妲己依旧站在铜镜前：


    “苏暮雨，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苏暮雨转过身：


    “家主之命，不可违。”


    “若我不是家主之女呢？”


    她转身，眼眶微红，“若今日只是你我二人，没有暗河，你会娶我吗？”


    苏暮雨沉默地看着她，良久，他缓缓开口：


    “不会。”


    妲己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答案：“果然……”


    “因为，”


    苏暮雨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未干的泪光，“若没有暗河，我连站在你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他抬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用指节轻轻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


    “小妩，”


    他第一次用这样低柔的、近乎叹息的语气唤她，“这场婚事，你我都别无选择。但至少我会护着你。”


    妲己抬起眼帘，盈满水光的眸子望进他的眼睛里。


    苏暮雨看着她，


    “但是至少，我是开心的。”


    “开心？开心什么？开心你的婚事被这样左右，如同棋子般摆布吗？”


    苏暮雨摇了摇头：


    “我不在乎被谁左右，被如何摆布，我只在乎，在这无法选择的棋局里，与我并肩的那个人，是你。”


    “至于你是否真心愿意……”


    他顿了顿，目光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恳切的、等待审判般的专注，“小妩，告诉我。抛开家主的命令，只问你自己。”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人呼吸声。


    苏暮雨凝视着她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眸子：


    “你爱我吗？”


    他像一个在悬崖边等待宣判的人。


    他需要知道的是，她是否对自己存在着一丝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