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钱老倌的警告

作品:《边荒小吏

    安户所里,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


    赵干偶尔偷瞄王爵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和不易察觉的畏惧。


    钱老倌依旧蜷在角落里,仿佛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


    孙小狗他依旧在擦拭,动作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王爵心中冷笑,越是如此,越说明这潭水,深不可测。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一直眯眼假寐的钱老倌,忽然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捶了捶腰,像是要去方便,晃晃悠悠地朝着后院茅房的方向走去。


    经过王爵桌案时,他脚步似乎不经意地顿了一下。


    苍老嘶哑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王爵能听见,“小子,跟我来一下,有点账目……好像不对。”


    王爵心中一动,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随即起身。


    他跟着钱老倌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后院堆放杂物的角落。


    这里僻静无人,只有几捆散乱的竹简和破损的桌椅散发着霉味。


    钱老倌并没有去看什么账本,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那双平日里总是浑浊不堪的老眼,此刻竟锐利地盯着王爵。


    “小子!”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最近……你小子动静可不小啊。”


    王爵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起惯有的谄笑,“钱叔,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嘛,就指着砖窑和肉摊那点进项糊口呢,哪敢有什么大动静?”


    “糊口?”钱老倌嗤笑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糊口需要跟张奎那烂人搅和在一起?需要打听北边的门路?”


    王爵脸色微变,强笑道,“钱叔,您……您都知道了?我就是……就是被张奎缠得没办法,随口敷衍他几句……”


    “敷衍?”钱老倌打断他,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精光闪烁,“这里人人都知道你和张奎有仇,小子,该不会……真是你小子下的黑手吧?”


    王爵闻言,立刻叫起屈来,声音都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钱叔!天地良心!我哪有那本事杀人啊!那张奎什么块头?我什么身板?您老又不是不知道!真要动起手来,他杀我还差不多!我躲他都来不及呢!”


    他这番表演情真意切,将一个胆小怕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吏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钱老倌盯着他看了几秒,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了。


    他慢悠悠地敲了敲手里的烟袋锅,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起。


    “你?你自然是没那本事。”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如同冰碴子,“但你家那个……秦红玉呢?她杀个把张奎,应该还是……轻而易举吧?”


    王爵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钱老倌竟然直接把矛头指向了秦红玉!


    这老狐狸,果然知道得远比表面上多!


    “钱……钱叔!这话可不能乱说!”


    王爵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惊慌,这次不是装的,“红玉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怎么会杀人?这……这没凭没据的,是要掉脑袋的!”


    他拼命否认,心里却翻江倒海。


    钱老倌点出秦红玉,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还是纯粹的试探和敲打?


    “是不是她杀的不重要。”钱老倌吸了口烟,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看透世情的冷漠,“重要的是,吴仁义肯定怀疑是你干的。就算不是你,到时候上面真有人来问责,查不出真凶,你猜,他会把谁推出去当这个替罪羊,平息刘百户那边的怒火?”


    王爵沉默了。


    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在吴仁义那种人眼里,他王爵就是最适合顶锅的软柿子。


    但他此刻更在意的,是钱老倌的态度。


    这老狐狸特意把他叫到这里,说这番话,绝不仅仅是提醒他小心吴仁义那么简单。


    他总觉得,钱老倌话里有话,似乎对他最近的行动,知道些什么,甚至是在暗示什么。


    赌一把!


    王爵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直视钱老倌。


    他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坦诚。


    “钱叔,您老慧眼如炬,我这点小心思,肯定瞒不过您。我也不跟您绕弯子了。张奎死了,我是松了口气,但人真不是我杀的,红玉更不可能。我最近……确实是想找点来钱快的路子,被逼得没办法了。您老见识广,门路多,能不能……给指条明路?”


    他紧紧盯着钱老倌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钱老倌听着他的话,脸上那嘲讽的冷笑慢慢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神色。


    他上下打量着王爵,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又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半晌,就在王爵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继续打太极时。


    钱老倌却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


    “指条明路?”他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浑浊的老眼盯着王爵,“小子,你以为你那点伎俩,能瞒得过谁?”


    王爵心头一紧。


    钱老倌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却字字敲在王爵心上。


    “你故意在所里哭穷,装怂,演给谁看?你私下里打听北边的门路,试探张奎,又是在找什么?”


    王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站在对方面前。


    钱老倌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让王爵震惊的消息,


    “孙小狗那小子,来路不明,平时装傻充愣,实则耳聪目明,到处打听……我早就知道,他是北蛮那边安插过来的人了。”


    孙小狗!


    北蛮细作?!


    虽然王爵早已对孙小狗的身份有所猜测,但此刻被钱老倌如此直白地点破。


    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冲击!


    这老狐狸……


    他不仅知道孙小狗的底细,而且似乎……


    默许甚至利用了这一点?


    那他跟自己说这些,目的何在?


    是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还是另有所图?


    王爵站在原地,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冰冷。


    钱老倌这轻飘飘的几句话,仿佛在他面前掀开了黑石营阴谋的一角。


    露出了下面更加黑暗、更加错综复杂的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