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安听到这句话，忽然僵了一下。


    “姜畔，这不合——”


    他声音有点发紧，想往后撤开一点距离。


    可就在这时，窗外的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炸雷。


    轰。


    那声响动仿佛就在头顶爆开。


    姜畔浑身一颤，朝着眼前唯一的依靠扑了过去。


    李砚安那句没说完的话被彻底撞碎了。


    他只觉得一股柔软的身体撞进自己怀里。


    冲击力之大，让他完全没站稳，抱着怀里的人直接从床沿边摔了下去。


    一声闷响。


    两人一起滚落在地。


    幸亏床边铺着一块不算薄的地毯，没有摔疼。


    李砚安的后背着地，手臂迅速收紧，将怀里的人护住，没让她磕碰到。


    “姜畔？”他急急低头查看。


    姜畔却没有任何回应。


    刚才那一扑似乎用尽了她病中所有的力气，加上惊吓和高烧，此刻竟然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或者说，是晕睡了过去。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很烫，呼吸急促。


    李砚安试图动一下，想把她抱回床上。


    可他刚一动，姜畔就在昏睡中发出极轻极含糊的呓语，像是受惊又像是哀求。


    李砚安不敢再动。


    他就那么僵硬地躺在地板上，怀里是彻底依赖着他的小姑娘。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未曾停歇的雨声。


    还有他自己胸腔里那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


    在寂静的房间里。


    在他自己的耳膜里。


    响得惊心动魄。


    他仰面看着摇曳的雨影光影，心里一阵阵发毛。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失控感。


    这算怎么回事。


    今天姜畔不对劲，他是看得出来的，可是现在最糟糕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也很不对劲。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失了章法的心跳，却发现只是徒劳。


    脖颈处她的高温源源不断，弄的他心绪不宁。


    不能再这样躺在地板上了。


    李砚安侧头，看了姜畔一眼。


    就算有地毯，她也可能会着凉，加重病情。


    他慢慢侧过身，尽量不惊动怀里的人，伸长手臂，够到了床上滑落下来的厚被子，一层，又拽了一层，然后把它裹在姜畔身上。


    慢慢的，李砚安把她裹成了一个只露出脑袋的粽子。


    做完这事，李砚安松了口气，心甘情愿保持最初的姿势，充当她的床垫和依靠。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


    李砚安毫无睡意。


    他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房间，除却一切念头之后，感官越发强烈。


    怀里身体的柔软，灼热的呼吸，还有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的极轻的蹭动……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限放大，冲击着他试图建立的防线。


    然后那个问题又回来了。


    ——姜畔是妹妹吗？


    不行。不能想。还不是时候。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她生病了，害怕打雷，这只是依赖，只是责任……


    直到感觉半边身体都开始发麻，直到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雷声早已远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已经是后半夜。


    姜畔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脖颈处的体温似乎也没有那么烫人了。


    他探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好像退烧了。


    李砚安悬着的心回去大半，他是累了的，但依旧无法入睡。


    凌晨三点多。


    姜畔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高烧退去后的意识回笼有些迟缓。


    她先是眨了眨眼，花了点时间才适应眼前的黑暗，分辨出自己并非躺在床上，而是在李砚安的怀里，躺在地板上，被厚厚的被子包裹着。


    她微微抬头，昏暗中，看到了李砚安的下颌，和他正看着天花板的眼睛。


    似乎察觉到她醒了，李砚安低下头，“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姜畔摇了摇头，“好多了。”


    她试图动一下，放开了自己抓着李砚安的手。


    李砚安也顺势松开了手臂，动作略微有些不自然。


    就在这时，姜畔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新短信。


    很难想象有谁凌晨三点钟还给别人发信息。


    姜畔撑着手臂，想坐起来。


    李砚安扶了她一把，帮她把手机拿了过来。


    屏幕解锁，是程白发来的消息。


    「姜畔，睡了吗？高考结束了，突然很想再去一次海边。我包了一条船，可以看到很美的日出。林子琪谭亦清他们也去。你想来吗？」


    紧接着，下面又显示出一条之前未读的林子琪的消息。


    「姜畔！程白神神秘秘的，好像包了条船，我猜他是不是要……你懂的！海边日出哎！告白盛景！」


    姜畔盯着那两条消息，看了很久。


    然后她忽然把手机递到了李砚安面前，让他看。


    李砚安垂眸看完，脸上的神色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喉结似乎微微滚动了一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姜畔抬起头，在弥漫的黑暗里，看着李砚安，轻声：


    “李砚安，你想让我去吗？”


    问题问出口，李砚安沉默了下来。


    黑暗浓郁，包裹着两人，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结界。


    他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也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过得极其缓慢。


    他沉默了非常非常久。


    久到姜畔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


    “去吧。考完了，是该放松一下。”


    姜畔听着他的话，慢慢垂下了眼睛。


    心里的某个地方，涩然凉意。


    “嗯。”


    她应了一声，听不出失望，也听不出高兴。


    李砚安看着她垂下的脑袋，心里闷得发慌。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揉揉她的头发，或者碰碰她的额头，看看还烫不烫，可手刚抬到一半，姜畔却像是有所察觉，微微偏头躲开了。


    “不用了，李砚安，我已经好了。”


    李砚安的手就那么悬在了半空中。


    姜畔抬起头，看着他。


    “我已经好了。”


    李砚安顿了顿，缓缓收回了手。


    “那就好。”他说。


    窗外的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停了。


    天快亮了。


    *


    姜畔在家养了两天病，身体就好利索了。


    高考结束后的松弛感，让她待在家里总觉得有些闷。


    出发去海边的前一天，她正在房间收拾小背包，林子琪的电话就打来了，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带什么，说中间某个小镇的梅花糕特别有名，她一定要下车去买。


    姜畔听着，应和着：“好，记得多买点，分我一点尝尝。”


    客厅里，李砚安正靠在沙发里看手机，似乎没在意，但手指滑屏幕慢了下来。


    等姜畔挂了电话走出来倒水，他抬起头，“明天怎么去？要我送吗？”


    姜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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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摇头，“不用了。我和子琪说好了，坐大巴去。她说中途有个镇子，梅花糕很有名，想顺路去买。”


    李砚安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行啊。坐大巴也挺好，方便。注意安全。”


    “嗯。”姜畔应了一声，端着水杯又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姜畔就背着她那个不大的双肩包出来了。


    李砚安已经起来了，“吃了早饭再走？”


    “子琪给我带了。”姜畔换好鞋，拉开门。


    李砚安跟着她下了楼。林子琪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远远就兴奋挥手。


    姜畔快步走过去，林子琪挽住她的胳膊，笑着跟李砚安打招呼：“李哥早！放心啦，我会照顾好姜畔的！”


    李砚安点点头，看着姜畔：“玩得开心点。”


    姜畔像是才想起什么，回过头，对他挥了下手，“走了。”


    说完就转回去，和林子琪说笑着朝公交站走去。


    李砚安站在原地，看着姜畔消失在街角，才转身上楼。


    公交车上，林子琪小声问：“哎，你跟李哥怎么了？感觉怪怪的，你都没跟他多说两句话。”


    姜畔沉默了一下，“没事。就是忘了。”


    林子琪眨眨眼，觉得不像，但看姜畔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就识趣地没再追问，转而兴奋地计划起一路的吃喝。


    大巴车摇摇晃晃，中途果然在那个以梅花糕出名的小镇停了片刻，林子琪拉着姜畔冲下去，买了好几盒刚出炉的。


    到达海边时，已是傍晚，海边弥漫着一股海蛎子味，夕阳把海面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她们和先到的谭亦清、程白汇合。


    谭亦清安排住进了一家离海滩很近的民宿，晚上四个人在海边的大排档吃了海鲜，吵吵闹闹，吹着海风，听着浪潮声。


    第二天，天还没亮，程白包的船老大就打电话来催了。


    一行人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裹着外套就往码头走，海边的凌晨很冷，风也大，深深吸一口，感觉身体里都灌满了海水。


    小船离开码头，驶向深海。


    天际线处，已经隐隐透出一丝暖白色的光。


    林子琪兴奋地拉着姜畔看渐渐亮起的海面，谭亦清在旁边笑着给她递热水。程白站在船头看着远方。


    姜畔以为程白会做点什么，比如像林子琪猜测的那样，在日出时对她说些什么。然而，当太阳终于挣脱海平面的束缚，跃然而出，将万丈金光洒满整个海面，壮观得让人屏息时，程白却只是安静看着。


    倒是谭亦清，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转向了正拿着手机疯狂拍照的林子琪。


    他的脸被朝阳染红，不知道是霞光还是害羞。


    “子琪。”他叫了她一声。


    林子琪回过头：“啊？”


    谭亦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很小巧的贝壳项链。


    “这个送给你。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能做我女朋友吗？”他忽然说。


    林子琪完全愣住了，眼睛慢慢睁大，看看项链，又看看谭亦清，突然尖叫一声，一把抱住谭亦清，又哭又笑地喊：“我愿意！笨蛋！我当然愿意！”


    姜畔先是惊讶，随即由衷笑了起来。


    她看向程白，程白也正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林子琪和谭亦清还沉浸在刚刚确定关系的激动和羞涩里，小声说着话。


    海风温和，日出的光芒温暖笼着每一个人。


    程白走到姜畔身边，靠着船舷，望着相拥的两人，说了声真好。


    姜畔闻言，侧过头看他。


    海风吹起她的发丝，姜畔忽然开口，融在温暖的海风里。


    “程白，”她说，“我有点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