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 170 章

作品:《奉皇遗事续编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时之间,议论蜂起。上至宗族下至黎民,全都出巢之蚁般攒动起来。而郑挽青眼睛依旧沉静,他的身影在轻纱拂动的肩舆里若隐若现,宛如香烟环绕下的一尊白玉雕像。


    郑挽青道:“牧城侯祖孙已入牢狱,苏蟠裴儒望也封府关押,弑君之人已经受到了惩罚。”


    萧玠看着他,“大宗伯真的以为,一个小小的巫蛊符文就能把秦公一个活人咒死吗?损毁光明台的凶手还没有落网,不是吗?”


    “梁太子是指认我在光明台做手脚害死大王。”郑挽青道,“但光明台服侍的宫人侍卫和我毫无关系,我要派什么人才能在大王眼皮子底下做这种手脚?”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很有叫人信服的力量:“况且我们之前说过,若无地动,光明台拆卸的榫卯和半锯的梁柱并不足以毁宫灭室。难道我能未卜先知,知道何时明山地动吗?”


    “为什么不能?”萧玠道,“大宗伯为神王眼目,承担沟通天人、代行神权的职责。能看得出试刀口决堤、大明山地动是神王的惩罚,就不能和神王沟通,减免惩罚吗?南秦百姓锦衣玉食供奉你,你应该做的是百姓的号角而非神明的手中刀,不是吗?”


    在此之前,当街争论乃至秦寄复生,都未能叫郑挽青皱一下眉头。但这句话一出,他的脸色变了。从玉一样圣洁的白变成另一种白,是属于所有泥胎死物的粉白之色。


    他明白了萧玠的意图。


    秦寄打碎了现实的神像,招致以神之名的暗箭伤身。而萧玠要打碎的,是人心中的神像。


    他要南秦从根本上思考一个在创始之处就被遗忘的问题:人为什么信奉神。


    而萧玠的诘问如同连珠之箭顷刻即至:“请问大宗伯,光明教义里,神明待人,如待何物?”


    无须郑挽青回答,在场臣工百姓已经或喃喃或高声喊道:“视若骨肉自出!”


    萧玠立即叫道:“诸君!南秦自古至今,侍奉神王心虔志诚,甚至避称自己的生身父母为父母。何来如此奉神,分明是尽忠尽孝!就算秦公行事有待商榷,但这不过一人之行,何以加诸万人之身?而神王竟因微末小事动辄发怒,今日溃堤,明日地动,为了所谓的惩罚秦公,便放置十五州百姓于水火之中,到底是将诸君视作膝下子女还是圈中牲畜?普天之下,何来如此穷凶极恶之严慈,呑儿食女之父母!”


    所有人都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是大地绽裂的声音,疑心余震再来的众人当即准备抱头逃窜,但发现氍毹装饰的地面稳丝未动。他们追寻这响声的袅袅余音,终于发现了这道声音的源头、这条可怕的裂痕——正在萧玠双唇之中。


    萧玠看到郑挽青嘴唇微动,立刻抢断:“大宗伯要说什么?灾难只是灾难,与神王无关?还是你未能尽责,尸位素餐才招致灾祸?”


    世人皆知梁太子温文尔雅,但很大程度上忘了,他是二十年前那位以雄辩著称的李文正的学生。


    李寒辩论,最擅长先声夺人,然后巧设圈套,诱人踏入矛盾陷阱。


    萧玠和秦寄不同,他并不急着批驳神王虚无,而是承认神王存在。


    “既如此,若天灾是神王的惩罚,则光明不明,实属暴君。如果不是——”


    萧玠再次开口,声音缓慢有力:


    “敢问大宗伯,只能祈福不能禳灾。你是失职,还是无能?”


    人群的哄乱迸发出来。那不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思想,一阵蓝幽幽的思想如同鬼火掀起铺天盖地的热浪,几乎要冲垮肩舆闪烁的金色圣光。聂亭久经沙场,辨认出这是无数兵家曾于战前鼓舞出的一股力量,再凝结它就要聚拢成深蓝的士气,进而变成猩红的杀气了。


    聂亭当机立断,要铲除这个操纵人心的祸根。他掏出虎符,无数青黑光芒一跃而出,化作手爪也化作箭矢向梁太子飞射包绕。


    聂亭喝道:“虎符在此!虎贲军听令,拿下这个亵渎神灵煽动叛乱之人!”


    青铜虎符象征南秦军权,在行伍中更是不可抵抗的命令。虎贲军犹豫不决,到底还是抓起刀剑向萧玠赶去。


    就在这时,萧玠高举右手,所有人看到,一道青石光芒从他拇指绽放。


    萧玠叫道:“秦公权戒在此!凡我臣民,见之如其躬亲!众将士听令,擒反贼,诛叛逆,请大宗伯下轿候审!”


    既见虎符,虎贲立即拔剑而出,上前押下聂亭秦旭,将祭祀队伍围成铁桶。


    纱帐被刀尖挑开,郑挽青伸手制止侍卫挟持,自己走出肩舆。


    他看向萧玠眼睛,惋惜道:“梁太子,你得逞了,你操纵了所有人,南秦即将覆灭在你的掌中。真正的神罚就要到了。秦人受惑,国将不国。”


    人群议论而激起的气流骤然改变方向。


    萧玠明白,他要进行最后一搏了。自己用语言为利器刺杀神王,他就要用同样的方式发动反击。


    郑挽青如此智慧,看得明白,萧玠大费周章,不只是要秦寄继位。


    他要新君威信彻底取代神权。


    萧玠要让秦寄成为一个无可置疑又洁白无瑕的君王,那秦寄就不能带有一丝污点。众目睽睽,萧玠不能堵郑挽青的嘴。


    那就来吧,大宗伯。有什么招数,全部使出来吧。


    郑挽青说:“大梁推行削藩之策时日也久,不然文公何至于客死长安,大王又何至于驱逐回乡?这还不够,五年前驻军羌地,去年攻打西琼,这是有夷藩的计划。若非如此,上邦太子,为何要插手诸侯嗣子废立之事?”


    聂亭已经被按倒在地,闻言大声叫道:“当然是要推立一个言听计从的傀儡君主!今日就要煽动百姓反对光明,明日便能割城裂池为奴为婢!如此以来,我等将蹈燕国覆辙!各位,南燕被大梁夷灭后是什么下场,各位忘记了吗?高过马鞭的孩子全被杀戮,妇女上至公主下至民妇,全部贩做娼妓!这就是这位大梁太子的算计!灭我以肥他,南秦要亡了!”


    眼看人群又要哗变,萧玠却一下子笑出来:“敢问聂都尉,今夕何夕?”


    聂亭不解其意,说:“南秦承明十八年——你什么意思?”


    “南秦承明十八年,也是大梁奉皇二十四年。”萧玠说,“奉皇五年,李文正推新法,彻底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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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娼妓制度。更别说南燕灭国,是两代之前肃帝当政之事,如今已经三十余年过去。以旧朝之罪论新朝,这就是都尉的眼光。推此论之,三十年前南秦还是秦善当政,难道当今也是如秦善治下民不聊生?至于在下为什么插手废立之事——”


    萧玠转头看向郑挽青,道:“一个名正言顺的秦太子,险些被逼死在金河祭祀。本宫再不插手,他真的要跟秦公一起下葬发丧了。”


    郑挽青说:“谁当秦公我都是大宗伯,我行此悖逆事,有什么意义?”


    萧玠说:“谁当秦公你都是大宗伯,但不同君王座下的大宗伯权柄不同。秦寄公然背教,秦公改革光明,宗教的权力逐渐被缩小到只是宗教的范围,你不能忍受光明神的权威被一个人君挑衅,你需要一个虔诚的君主回头是岸。这时候,聂亭找上了你,他给你看的,不只那半块玉符节。”


    萧玠从怀中取出一方印玺。


    它一出现,郑挽青的眼神变了。


    “这是聂亭赶到王城后,交给你的暗神宝印,作为推立秦旭的条件。但以你的虔诚,我猜他是告诉你,这件东西是由秦旭亲自找回的。他无疑是光明神选中的新君。”


    萧玠说:“如果你是一个警惕的政客,你绝不会把它留在神祠。但你是大宗伯,你太虔诚了。你不能容许终于回归的一方宝印再度离庙,所以你按照礼制把它供奉在神祠当中。而且大王已逝,政君受困,秦宫俨然是神祠的天下,你监视所有人,怎么会想到有人监视你呢?”


    他说:“大宗伯,你的虔诚,就是你最致命的失误。”


    萧玠盯紧他,像盯紧一只终于暴露痕迹的猎物。当年学习辩论时李寒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李寒说:乘胜追击。


    萧玠说:“你真的以为秦旭是被你们送到的这个位置吗?”


    他看着郑挽青,笑起来:“悯公神主出现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快收网了。”


    百姓摸不清头脑:“神主?悯公的神主不是在宗庙里吗?”


    这时候,沉默许久的褚玉绳开口:“梁太子在这里,他不点头新君很难确立。所以有人动用手段,把大王的灵位换成悯公,并借助梁太子的梦症,让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大王。”


    萧玠说:“灵堂的烛芯里,有剂量很精当的落魄香。但我梦症这件事,在南秦除了秦公一家了解,就只有你,为我看过病的郑先生知道。这件事很冒险,可你太自负了,那些落魄香会燃烧干净毫无痕迹,插在香烛里,常人难以闻出味道。但你没想到,我身边有一个不属于常人的鼻子。


    “这只是你的第一个马脚。真正让我怀疑的,是梦中秦公对我说的话。他说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会告诉我。然后我怀里的灵位变成悯公的名字,接着悯公之子秦旭到来,一连串的巧合示意,他才是那个天命之子。


    “但,如果是我发病,他为什么会对我说目的性如此明确的话?而且我离我上次见他已经过去八年,但他出现在我的‘梦里’,是更上年纪的样子。


    “人不会梦到未见之事。”萧玠看着他,“除非那不是梦,而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