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与葡人的博弈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澳门,总督府议事厅。
窗外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却丝毫驱散不了室内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烟雾、陈旧羊皮纸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声的、高度紧张的对峙感。
长桌的一侧,是以澳门总督多明戈斯·达·卡马拉为首的葡方代表:首席法官面色严峻,驻军司令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几位最具影响力的商人眉头紧锁,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而长桌的另一侧,只有寥寥数人,却以不容忽视的气势占据了空间。为首的,正是国姓爷郑成功麾下“水”商行的总管事,陈泽。他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箭袖长袍,并未佩带显眼的武器,但腰板挺直,目光沉静如深潭,透着一股超越其商人身份的冷静与威势。身旁坐着那位精通葡语的年老通译,以及两名如同石雕般肃立的年轻随从。
“……综上所述,”陈泽的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透过老通译流利的葡萄牙语,敲打在每位葡方代表的心上:
“我国姓爷秉承大义,兴师讨逆,志在光复神州。此乃堂堂正正之师,非草寇流贼可比。澳门,自前明嘉靖年间即获准居留贸易,近百年来,仰赖天朝鼻息,方得此繁荣局面。如今国难当头,正是尔等秉持信义,回报天朝恩德之时。”
他稍作停顿,目光缓缓扫过对面每一张表情复杂的脸,继续道:
“我国姓爷深知澳门处境特殊,并非要求尔等直接出兵助战。然,大军征战,亟需各类物资,尤以火器、硝磺、医药为最。”
他再次递上那份早已让葡人头皮发麻的清单,“此乃我国姓爷所需之物,皆可按市价甚至溢价,以十足纹银或上等生丝、瓷器支付,绝无拖欠。此乃公平交易,亦是对尔等‘忠贞’之考验。”
费尔南多议员清了清嗓子,试图再次祭出那套拖延说辞:
“尊使所言极是,国姓爷之忠勇,我等万分钦佩。只是……只是火器一事,关系重大,绝非普通商品。澳门虽得自治,然终究是葡萄牙国王陛下之领土,一切军械出口,需得果阿总督府乃至里斯本朝廷御准,此乃律法所定,我等实在无权……”
“律法?”
陈泽微微挑眉,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
“议员先生,据我所知,过去数十年间,澳门的铸炮厂可从未停止过向各方出售火炮。家父(郑芝龙)在时,与荷兰人争雄海上,澳门提供的火炮可不在少数。甚至……北边的一些势力,恐怕也没少通过私下渠道,获得澳门的火器吧?何以那时的‘律法’便灵活多变,到了我国姓爷这里,就成了铜墙铁壁?”
这话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几位参与过此类交易的商人脸上,让他们面色一阵青白。葡人最大的尴尬被赤裸裸地揭穿——他们从未真正严守中立,向来是谁强便与谁做买卖,左右逢源。
陈泽不给对方喘息之机,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分量:
“我国姓爷并非不通情理。然,请诸位亦细思:如今这南海之上,商船往来,谁可保其平安?荷兰人狼子野心,视澳门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若无强大力量制约,其舰队朝发夕至,届时,尔等向远在天边的果阿求救,可来得及?”
他目光转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片蔚蓝的海域:
“我国姓爷的水师,现屯驻金厦,兵精粮足,矢志抗清,亦愿维护海上商路畅通。若得澳门友邦鼎力相助,我国姓爷自当视澳门为兄弟,凡悬挂葡国旗帜之商船,在我国姓爷势力所及之处,必保其安然无恙,关税亦可优惠。反之……”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如同冰冷的刀锋,悬在了每个人的头顶。
反之?反之,郑成功的舰队或许不会直接进攻澳门(那代价太大),但只需对澳门出入的商船进行“严格检查”、课以重税、甚至偶尔“失踪”几艘,就足以扼住这座依靠贸易生存的城市的咽喉。
一直沉默的总督达·卡马拉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
“尊使的意思,我们明白了。国姓爷的威名与实力,澳门亦有耳闻,深感敬畏。只是……兹事体大,涉及与清国关系及我葡萄牙本国国策,可否容我等内部再行商议?毕竟,广州方面的新任巡抚,近日也曾来信‘提醒’我等,要安分守己,勿要资敌……”
他试图抬出清廷来平衡压力。
陈泽淡然一笑:“商议自是应当。我国姓爷予尔等十日时间。十日后,我需得一个明确的答复,以及第一批物资启运的日期。”
他站起身,表示会谈暂告一段落,“此外,我国姓爷还有一言,托我转告总督阁下:世间之事,非黑即白者少,灰色地带居多。聪明人当知如何在这灰色之中,寻得最有利于自身的生存之道。是选择一个可能给予长远保障的邻居,还是屈从于一个远在天边、且视尔等为异类的陆上强权,望阁下慎思。”
说完,他微微颔首,带着随从从容离去,留下议事厅内一屋子心事重重、面色阴晴不定的葡萄牙人。
门一关上,议事厅内立刻炸开了锅。
“狂妄!简直是讹诈!”
驻军司令首先爆发,一拳捶在桌上,“我们难道要向一个海盗头子屈服吗?应该立刻加强炮台防卫,向果阿求援!”
“求援?果阿现在能给我们什么?几艘破船?还是几句空洞的安慰?”
一位大商人立刻反驳,“他说的是事实!没有海上安全,澳门就是一座死城!清廷能给我们什么?除了威胁和更多的勒索!”
“但得罪了清廷,他们一旦彻底平定南方,大军压境,我们如何抵挡?他们可不像国姓爷还需要和我们做生意!”另一位议员忧心忡忡。
“清廷?哼,他们现在忙着对付国姓爷和其他明军残部,短时间内根本无力顾及海上,更别说来攻打我们澳门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窗口!”
费尔南多议员此刻反而显得冷静,“国姓爷要的是物资,我们要的是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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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贸易。这是一笔交易。”
“可是清单上的东西……尤其是那些重炮和熟练工匠,这太敏感了!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们不能完全答应!”总督达·卡马拉揉着太阳穴,疲惫地总结道:
“但也不能完全拒绝。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既能部分满足郑成功、换取海上安全承诺,又不至于过度刺激清廷、并能向果阿和里斯本解释得通的方案。”
接下来的几天,澳门议事会进行了无数次激烈的、关起门来的秘密辩论。风险评估、利益计算、道德争论(尽管微弱)……各种意见激烈碰撞。
最终,在第十日的傍晚,一份经过字斟句酌的回覆和一份大大缩水了的物资清单,被送到了陈泽下榻的住所。
回覆中,澳门方面极力表达了对“国姓爷正义事业”的“深切同情”和“道义支持”,赞扬其是“维护海上秩序的重要力量”,并同意基于“传统的友好商贸关系”,向国姓爷出售一批“用于自卫和日常维护”的军械物资。
清单包括:十五门中等口径、并非最先进的二手或库存旧式铸铁炮(而非郑成功想要的重型红衣大炮);两百支老式的火绳枪(而非燧发枪);相当数量的**和**;一批治疗外伤的药品。明确拒绝提供任何炮手、工匠等技术人员,也拒绝出售造船用的优质木材和风帆布等战略物资。
此外,附有一份秘密口头承诺:澳门葡人将“尽力劝阻”其辖下船只与清廷控制区进行“敏感物资”贸易,并在“可能的情况下”,为国姓爷的商船提供有限的泊靠和补给便利(需付费)。
作为交换,澳门方面希望获得国姓爷签发的正式“通行令旗”和书面保证,确保葡国商船在其控制海域的安全,并享受最惠待遇。
陈泽仔细审阅着清单和条款,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知道,这已是目前能从澳门榨取到的最大限度的支持,这些老练的殖民者仍在小心翼翼地骑墙。但他也清楚,有了这批火器,尤其是**,就能解燃眉之急。
而那个安全通行的承诺,才是此次谈判最重要的战略收获——它意味着郑成功政权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国际承认(哪怕是事实上的),并开始有能力为海上贸易订立规则。
“可以。”陈泽最终点了点头,提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郑成功的官衔,“第一批货物,三日内装船启运。白银和生丝,待货物抵达厦门验收后,即刻支付。”
一场充满算计、威胁与妥协的博弈,暂时告一段落。澳门葡人用有限的**和暧昧的态度,换取了一段时期的海上安全保障和一个潜在强大势力的“友谊”。
而郑成功,则成功地从这扇“西方窗口”,获得了宝贵的战略物资,并朝着将海上贸易纳入其抗清战争轨道的目标,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海风依旧吹拂着澳门,带着贸易的气息,也带着硝烟的味道。博弈远未结束,这只是乱世之中,强者与智者之间无尽周旋的一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