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和一觉醒过来，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他这个屋，现在得住四个人。


    他娘他姐，还有两个小的，所有女的挤一个屋，男的也挤一个屋，不过这年头床大，睡三四个人也没啥，反正有被子。


    何况马文生还用板凳搭了个铺，昨天跟李德勇挤了一夜。


    他爹跟他姐夫，起得早也就算了，咋李树平那猴崽子也起了？


    “哎呦忘了，他得上学去了。”


    李树和拍了拍发胀的脑袋，他一晚上都在被狼追，有时候有枪，可怎么打也打不完，有时候没枪，只能使劲跑，那狼嘴都要咬着屁股了。


    这觉睡得，一塌糊涂。


    没睡好的李树和，就有点懒洋洋的。


    林云芳还在给周山河弄炭烘笋丝，这100斤，可是要费老劲了。


    “不找人来帮忙来？你一个人，得弄到啥时候？”


    “找，不过上回找过了，这回也不好开口，等你小姑父拎肉回家，你小姑就得来帮忙了。


    你小姑一来，你大姑也得来，哦，还有你三婶儿，她也说要来帮忙，我就先给冬笋过水，到时候她们来了一起切丝。”


    李树和失笑：


    “你就喊呗，到时候给她们切点狍子肉上拎上，不行吗？非得搞得这么复杂。”


    “你知道个屁，你老找她们来，到时候你奶那里，又有话说了。但她们自己来帮忙，这话就说不到我头上，她要敢说，我也敢骂回去。


    你懂啥，赶紧吃饭去，给你座在小锅里，你看还热不热？”


    李树和摇摇头，不懂这些家庭妇女的心思，进灶下把饭拿出来，温温热：


    “热的。”


    “热你就赶紧吃。你姐夫说了，让你今天去趟大河滩，给大山子他们指个新鱼窝子，昨天他们就没怎么上鱼了。”


    李树和“嗯”了一声。


    林云芳一抓篱，捞了一堆冬笋上来，放进旁边装了冷水的搪瓷脸盆里。


    “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学的看鱼，大山子他们还想自己找鱼窝子，结果全不行，没上几条鱼。”


    “哼哼，要那么容易，我能分大头吗？”


    冰层开化之后，鱼不会继续窝在一个地方，这个时候网鱼，就跟冬天不一样了，你得观察鱼的习惯，观察哪里有食物，哪里能躲避……就这，收获也是不如冬天的。


    除非李树和动用“聚兽调禽”，继续让鸬鹚帮忙捕鱼，否则捕鱼的好买卖，只能等到冬天再继续了。


    其实这样也好，让大河滩休养生息一下，也能多捞几年。


    林云芳笑着看他臭屁：


    “你今天去找周老板，帮娘问问，那个笋丝，他是打算100斤一把交，还是10斤、20斤的就交一次。”


    “不用问，你弄够20斤，就让姐夫帮你送一回呗，二哥肯定给你收了。”


    “真的啊？”


    “嗯，我还能骗你。”


    林云芳眼见着松了一口气，虽然周山河很靠谱，儿子也跟他合作了一段时间，可是100斤炭烘笋丝，也真是费老大劲儿，她就怕弄出来，最后交不出去，那可就白出大力气了。


    “对了，娘，王专家，有没有找你，或者找福海叔？”


    说起这个话题，林云芳眼睛突然亮起来，连抓篱都顾不上用了，看向李树和：


    “找了，是他那个女学生，叫艳儿的，来问我愿不愿意去实验猪场干活，就喂喂猪，打扫猪舍啥的，然后还要配合他们搞研究……前面倒是没啥，就是后面这个，我有点没底，不知道咋配合。”


    “他咋说，你咋弄呗，你一个农民，他还能让你搞高科技啊？”


    “也是哦，那我能去？”


    李树和放下筷子，看了一眼他老娘：


    “你想去就能去，不然我把它搞到咱大队边上干啥？她跟你说了待遇没？算不算正式用工？”


    说到这里，林云芳有点激动：


    “艳儿说，猪场有两个名额，算是山南畜牧站的农牧工人，钱福海得占一个，王专家说他对配合研究有重要作用。


    另一个名额，她说给咱家，让你找王专家说。”


    这就是投桃报李了。


    “那你愿意不？”


    “这可是工人，我跟你爹已经想好了，那个正式工，你就占了，到时候你的活儿，你爹去帮你干，反正你跟王专家关系也好，让他通融一下就行。


    我呢，燕儿说，还有几个临时工的名额，可以给我一个，以后看啥研究进度，要是顺利的话，也有转正的机会。


    这样咱娘俩，都有工作了。


    往后等梅长成，我就让她顶我的班，也不用担心她没着落了，平还小，就以后再说。”


    可以听出来，林云芳语气里的雀跃。


    一下子有两个儿女解决了饭碗，这可太重要了，哪怕李树和已经挣了一两万块钱，是工人几十年的工资，但她还是放不下心。


    但正式工可不一样。


    林小舅工作的前堂林场，就属于林业局下面的单位，跟畜牧站下面的猪场，都是农林牧副渔这一条线上的工人，基本工资待遇是一样一样的。


    当初林小舅顶班，她多羡慕啊，可是轮不着她。


    没想到，今天她儿子，靠自己本事，也混上这么一个工作了。


    李树和当然不会去。


    不是说他不愿意要个单位，但实验猪场这种，既没有资源，也没有便利的临时单位，他就没兴趣了。


    说起来“前堂林场”，还真是个好去处呢。


    时间自由，又方便上山，特别是武修平，起码还能罩住他10年。


    “娘，这活儿我就不去了，猪都是我的，咱跟王专家算是合作，我去给他当工人，也不像话。


    这个正式工，我看还是你去，你今年46足岁，按照政策，干满10年，就能办退休，也就说，你干到57岁，就能拿退休金了。


    虽然只能拿基本工资的60%，但一个月最少保证有个25块，也行了，是个保障。


    那个临时工名额呢，就叫我大姐去吧。


    反正猪场就在大队边上，你们俩也能顾上家里，还不用租房买菜买米啥的，工资都是纯赚。”


    林云芳张了张嘴，心里的激动，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也能有机会拿退休金？


    国家准时给一份钱，不用看脸色，也不用卖力气，老了就按月份领钱，这种好事，林云芳自从错过顶父亲的班，就再也没想过了。


    李树和吃完饭：


    “行，我要进城了。工作的事，你跟姐一起想想好，回头我就去找王专家说了。”


    “喔。”


    李树和其实心里也挺复杂，这一世，他有把握让林云芳有一个宽绰的晚年，但林云芳不知道啊，能让她心里定下来的，还真就是给她一份能有退休金的工作。


    没想到这就做成了，挺快的。


    “看来王专家，真重视这个山南黑猪，这年月，临时工也就算了，正式工可不好增加——至少这个实验猪场得冲着10年、20年去的，才能开口吧？


    啧，希望他能成功吧，反正后世是成功了，猪肯定没问题，就看他本事了。”


    李树和载着一大堆肉和一张狼皮，进城去了。


    “也不知道二哥，喜不喜欢狼肉。”


    那指定是喜欢的。


    周山河见着狼肉和狼皮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他也算是在厨房干了小20年了，这还是第二回见着狼肉。


    “狼肉其实不好吃，很粗，远不如狗肉。”


    “那你乐啥？”


    周山河摸着狼皮，兴奋道：


    “好吃是一回事，新鲜是另一回事，我敢保证，来山南的那些个老板，吃过狼肉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南方来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弟啊，这哪是狼肉，你是给哥送来一个金元宝。”


    李树和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没料到周山河的兴奋程度，其实还是个时间的问题。


    当下是改革开放的初期，物资流动很慢，老板们也是刚富起来，还没来得及造呢。


    这个点，山河饭馆的野鸡、野猪、土猪，都能耍一下威风，就更别说狼，这种赫赫有名的凶兽了。


    山河饭馆，绝对能靠狼肉，在山南野味市场上，出个大彩儿。


    李树和也有点激动了，按照周山河的慷慨性格，他这次会给自己开啥价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