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把我的砚台藏在哪里了?

作品:《让你卖身当书童,你考个状元干什么?

    院子里死一般的安静,连风都仿佛停住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那几个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


    此刻也闭紧了嘴巴,脸上满是活见鬼的表情。


    贼喊捉贼的戏码,他们听过。


    可贼抓不到赃物,反过来质问别人把赃物藏哪儿了的,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


    这已经不是演戏了,这是疯了。


    被众人各异的目光包围,陈夫子那张惨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那点可怜的理智,在极致的羞愤与恐惧中,被烧得一干二净。


    就在他发疯的边缘,一个平静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响了起来。


    “夫子。”


    周青川微微侧过头,用一种轻到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那砚台,不是您自个儿藏的吗?”


    “怎么,找不着了?”


    这句轻飘飘的话,仿佛一盆滚油,兜头浇在了陈夫子即将燃尽的理智上。


    轰!


    他彻底炸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暴露了,在这王家大院,在自己最看重的学生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羞辱,愤怒,恐惧,所有的情绪在此刻都汇成了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猛地松开周青川,转身抄起墙角靠着的一把扫帚。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周青川的脑袋就狠狠砸了下去!


    他要砸烂这张脸,这张永远平静,永远在嘲笑他的脸!


    “拦住他!”


    王辩的怒吼声几乎与陈夫子的动作同时响起。


    这一次,那两个原本还在犹豫的家丁没有丝毫迟疑。


    他们本就看这酸儒不顺眼,得了小少爷的命令,更是师出有名。


    两人一左一右扑上去,死死架住了陈夫子那两条干瘦的胳膊,将他整个人都提离了地面。


    那把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王辩你敢!”


    王员外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儿子。


    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戏,一场为了儿子前程的必要之恶,就这么被搅成了一锅烂粥。


    然而王辩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畏惧。


    他挺直了小小的身板,毫不退让地迎上父亲的视线。


    那份清澈里,再没有往日的孺慕,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几乎是刻骨的失望。


    “父亲!”


    “难道您真的看不出来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王员外的脸上。


    “从头到尾,就是他在演戏,就是他在陷害青川!”


    “他说青川是贼,是小偷!”


    “可东西呢?”


    王辩往前踏了一步,小小的手指也学着大人的模样。


    直直地指向那个还在家丁手里疯狂挣扎的陈夫子。


    “赃物呢?”


    “拿不出来,他就是诬告!”


    王员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竟被自己儿子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地想避开王辩的质问,可那孩子的视线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他的身上,让他无处可躲。


    管家王忠默默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在研究地上的蚂蚁。


    心里却在叹气,老爷啊老爷,您这回可真是把自个儿架在火上烤了。


    周青川知道,火候到了。


    他轻轻挣脱开那两个家丁的手,那两人也顺势松开了他。


    他没有去看丑态百出的陈夫子,而是越过所有人,径直看向院子中央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


    “员外。”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压下了陈夫子断断续续的咒骂声。


    “我知道,您看不上我这个下人,觉得我给小少爷讲的那些故事,不着边际,会带坏他。”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那个被死死制住,还在不断扭动挣扎的读书人。


    “可我的故事,讲的是非,辨的是善恶。”


    “您觉得,让小少爷跟着这样心思歹毒,手段龌龊的人,就真的能学好吗?”


    王员外浑身剧震,像是被人当胸捶了一记闷拳。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周青川。


    这个七岁的下人,这个他一直刻意忽视,甚至想要除掉的伴读。


    此刻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姿态,审视着他,质问着他。


    周青川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的视线,一步步向前。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王员外的心坎上。


    “您望子成龙,希望小少爷将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这一点,青川明白。”


    “可您想让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青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是成为那种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走到哪里都人人敬畏,却也人人仰仗鼻息的官人?”


    他话锋一转,手臂猛地指向还在破口大骂的陈夫子,那动作充满了力量感。


    “还是成为像他这样,因嫉妒而扭曲,因私欲而疯狂。”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不惜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的腌臜小人?”


    官人!


    小人!


    这两个词,如两道惊雷,在王员外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王辩就站在不远处,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夹杂着期盼与决绝的询问。


    仿佛在问他:爹,你希望我,成为哪一种人?


    王员外彻底呆立当场,额头上,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看着那个衣冠楚楚,此刻却状若疯魔,丑态百出的陈夫子。


    又看了看那个衣衫褴褛,身上还捆着粗麻绳,脊梁却挺得笔直的周青川。


    一个关乎王家未来,关乎他儿子一生命运的抉择,正血淋淋地,无比残酷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滚烫的棉花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院子里,被家丁死死按住的陈夫子终于没了力气。


    瘫软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恶毒的呜咽。


    王员外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他扶住身旁的石桌,这才勉强站稳。


    他看到自己的儿子,王辩正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周青川走去。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王辩伸出那双小手,开始笨拙地。


    却又无比认真地,去解周青川身上那圈粗糙的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