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发誓
作品:《让你卖身当书童,你考个状元干什么?》 周唤亭那一声噗通闷响,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了院里院外所有人的心上。
那不是摔倒,那是垮塌。
一个老人用一生去维护的尊严、体面、权威。
在这一刻,被他最瞧不起的孙子用最决绝的方式,彻底碾碎成泥。
空气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村民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瞪大了眼睛。
看着瘫在地上,面如死灰,大口喘着粗气的周唤亭。
又看看门口那个身形单薄,却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七岁孩童。
他们怕的不是周唤亭的疯癫,而是周青川那份不惜以命相搏的狠厉。
那份洞悉人心、字字诛心的算计!
这哪里是个孩子?
这分明是个讨命的阎罗!
最先崩溃的,不是瘫在地上的周唤亭,而是小婶赵熙。
她那张平日里能骂遍全村无敌手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半点尖利的声音。
她看着周青川,那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周乾的前程,是她嫁入周家,从一个普通农女变成读书人太太的全部指望。
若是周乾完了,她这辈子也就完了!
“青川,不,川儿。”
赵熙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哭腔,充满了卑微的讨好。
“你别说了,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她想上前去拉周青川的衣袖,却被周青川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再也不敢挪动分毫。
“一家人?”
周青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目光越过她。
落在了那个身体僵直,脸色比赵熙还要难看的周乾身上。
周乾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疯狂乱撞。
永世不得科举!
革除功名,当场打死!
这几句话,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将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矜持、所有的希望,都击得粉碎。
他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摆脱这泥腿子的身份吗?
可现在这一切,都可能因为眼前这个七岁的侄子化为泡影!
他怕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看着周青川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周乾的双腿一软,险些也跟着他爹一样瘫倒在地。
他强撑着桌沿,那张自诩为读书人的脸,第一次扭曲成了近、乎哀求的模样。
“青川,是小叔错了。”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他的尊严。
“你爹的腿是小叔一时糊涂,小叔给你爹娘赔罪,给你赔罪!”
他竟然当着全村人的面,向一个七岁的孩子,低下了他那颗自以为高贵的头颅。
然而周青川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
他看着院中那三个已经彻底丧失斗志的人,看着周围那些神情复杂的乡邻。
他知道今天这出戏,必须唱到一个无人敢再动他父母分毫的结局。
“赔罪?”
周青川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晚了。”
他环视四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我爹为了这个家,当牛做马,换来的是什么?”
“是你们为了几两银子,就眼睁睁看着他变成废人!”
“我娘为了这个家,省吃俭用,熬坏了身子,换来的是什么?”
“是你们连一口热粥都舍不得给的冷漠!”
“这样的亲人,这样的孝道,我们这一房要不起,也受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锁定在瘫在地上的周唤亭身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宣告:
“今天我不要你们的钱,也不要你们的赔罪!”
“我要断亲!”
轰!
断亲二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周家老宅上空轰然炸响!
院子内外,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满脸的不可思议。
在这个时代,宗族血脉大过天。
分家已是情分淡薄,而断亲,则是彻底割裂血脉,从此形同陌路,死生不复相见!
这是对祖宗最大的不敬,是要被整个宗族唾弃,永远抬不起头的!
“不行!”
原本已经瘫软如泥的周唤亭,听到断亲二字,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指着周青川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你敢,你这个孽障,你敢提断亲!”
“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了,烂在棺材里,也绝不同意!”
他可以不要脸,可以不要钱,但他不能不要这层血脉关系!
一旦断了亲,他周唤亭就成了周家村千古的罪人,死后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更重要的是,周乾的身上,就永远背上了一个被亲侄子断亲的污点。
这对他的仕途,同样是致命的打击!
看着周唤亭那副宁死不从的模样,周青川心中冷笑。
他知道这便是他们的底线。
而他真正的目的,也正是要逼出这条底线,然后再进行最后的收割。
“好啊。”
周青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说道:“既然爷爷不同意断亲,那也行。”
此话一出,周唤亭、周乾、赵熙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仿佛从溺水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那咱们就换个法子。”
周青川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我爹的腿,不能就这么白白废了。”
“那二两银子,我们还!”
赵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尖声叫道,生怕周青川反悔。
“我们立刻就拿给你!”
她也顾不上周唤亭和周乾的眼色,转身就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
片刻之后,手里攥着两块碎银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一把塞到周青川的手里。
周青川掂了掂那带着体温的银子,这是他父亲的救命钱,此刻却成了这家人买命的赎金。
他收起银子,但事情,还没完。
“钱,我收下了。”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三个面如土色的人。
“但光有钱,不够。”
他清亮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村民,朗声说道:“我爹娘老实本分,斗不过你们。”
“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当着全村叔伯婶娘的面,你们三个,给我立个字据发个毒誓!”
“从今往后,你们周家老宅的人,不许再以任何理由,去骚扰我爹娘!”
“不许再拿孝道规矩,去逼我爹娘做任何事!”
“更不许再踏进我们家门槛半步!”
“你们若是能做到,我们这一房,念在最后一丝血脉情分上,每年该孝敬的钱粮一文都不会少!”
“可你们要是做不到。”
周青川的眼神骤然变得阴寒,声音如同腊月的冰棱。
“咱们就去县衙对峙。”
“我们答应!”
周唤亭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他看着周青川,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沙哑着嗓子,吐出了这几个字。
周乾紧紧地闭上眼睛,一张脸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光说不行。”
周青川面无表情。
“发誓!”
在全村人死寂的注视下,周唤亭、周乾、赵熙三人。
如同三具被抽去灵魂的木偶,屈辱地、颤抖地,举起了手。
“我我周唤亭。”
“我周乾。”
“我赵熙。”
“对天发誓,从今往后,绝不再去骚扰周雍一家,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羞辱与不甘,飘荡在周家老宅的上空,也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誓言落下,周青川收回了那冰冷的目光。
他不再看那三个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的亲人。
小小的身躯,在所有村民敬畏复杂惊惧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出了人群。
他赢了。
用最惨烈的方式,为父母赢来了一份暂时的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