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你不是他
作品:《让你卖身当书童,你考个状元干什么?》 周青川的最后一句话,像是一块万斤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王家父子的心口。
江上的棺材。
沉尸江底。
这八个字,带着刺骨的阴寒,在房间里盘旋不去。
王辩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一种毫无血色的死灰。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已经攫住了他的喉咙。
“咕咚。”
王员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干涩的声响。
他那只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呜咽的江风,和船体被水流拍打时发出的“吱呀”声,衬得这片空间愈发压抑。
许久,王员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通州。”
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通州,绝对不能去!”
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积攒的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王辩被父亲的吼声吓得浑身一激灵,反而从那种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几分。
“对,爹!”
“我们不能去通州!”
“我们现在就去找李船头对质!叫上我们王家的护院,把他绑了!”
王辩激动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
“糊涂!”
王员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咣当一声。
他怒视着自己的儿子。
“你拿什么去对质?”
“就凭青川的几句推断吗?”
“那些船工,哪个会信我们,不信跟了他们十几年的船头?”
“我们王家是带了几个护院,可这船上,李船头的人又有多少?”
“你分得清哪个船工是他临时雇的,哪个是他养了二十年的心腹?”
一连串的质问,像是一盆冷水,把王辩从头浇到脚。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巴张了张,又颓然地坐了回去。
是啊。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一切都只是推断。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动手,一旦失手,那就不是到通州才死,而是现在就死!
“那怎么办?”
王辩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他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平日里再怎么神通广大,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也终究乱了方寸。
“别慌。”
周青川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慌乱的父子俩都安静了下来。
他看向王员外。
“员外,少爷说的虽然鲁莽,但有一点是对的。”
“这件事,一旦被说破,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王员外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懂。
江湖规矩,生意场的规矩,都是如此。
有些事,可以做,不能说。
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就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周青川继续说道。
“李船头现在,恐怕比我们还紧张。”
王员外一愣。
“他紧张什么?”
“他紧张、林红袖。”
周青川解释道。
“二十年来,林红袖这个疯子,一直被他藏在暗无天日的船底。”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破绽。”
“可今天,这个破绽被我们撞破了。”
“他不知道我们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更不知道林红袖那个疯子,会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所以,他现在一定也在提心吊胆,一边观察我们,一边盘算着该怎么处理林红袖这个麻烦。”
周青川的分析,让王员外的思路清晰了起来。
没错。
在李船头的视角里,他最大的威胁,不是已经知道了真相的王家人。
他根本不知道王家人知道了真相。
他最大的威胁,是那个可能会泄露真相的林红袖。
“他现在,还不敢对我们动手。”
周青川下了定论。
“我们是他的大主顾,是王家云锦的东家。”
“无缘无故地,我们这十几口人在他的船上出了事,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他做了二十年的正经生意,为的就是这层皮,他不会轻易撕破它。”
周青川的眼神冷了下来。
“除非他狗急跳墙。”
王员外瞬间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有任何过激的举动,不能让他察觉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
“对。”周青川点头。
“我们要像平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甚至,还要找机会,安抚他几句,就说林红袖的事情我们不会外传,让他放宽心。”
“让他觉得,我们只是撞破了他金屋藏娇的丑事,而不是发现了二十年前的灭门血案。”
这个法子,不可谓不毒。
这是在麻痹敌人。
王员外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心中翻江倒海。
这份心智,这份城府,哪里像个孩子?
简直比在官场商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狐狸还要可怕。
“好。”
王员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按你说的办。”
他转向王辩,语气严厉。
“听到了吗?从现在开始,管好你的嘴,管好你的表情!”
“要是敢露出半点马脚,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辩被吓得一个哆嗦,连连点头。
“我记住了,爹。”
“那我们什么时候下船?”王员外又看向周青川。
“不能在通州下,就要在通州之前的那一站下。”
“我看看航程图。”
王员外走到桌边,从一个随身的皮囊里,拿出了一卷羊皮纸。
他展开地图,借着油灯的光亮,仔细地查找着。
“通州之前,最近的一个大码头,是河西务。”
“河西务。”
周青川默念着这个名字。
“对,就是那里。”
王员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个位置。
“到了河西务,我们就说京城的铺子有急事传来,需要我们立刻改走陆路,提前进京。”
“这样既能下船,又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好。”
周青川点了点头。
“就这么定了。”
计策已定,房间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但那种无形的压力,依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行了,时辰不早了。”
王员外摆了摆手,脸上满是疲惫。
“都回去歇着吧。”
“记住,养足精神,别露馅。”
“是。”
周青川应了一声,转身朝门口走去。
王辩也跟着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回到自己的房间。
周青川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油灯还亮着。
灯光下,一道身影,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前。
不再是那一身刺目的红衣,而是换上了一套干净的青色布裙,是船上侍女的备用衣物。
一头纠结干枯的长发,也被仔细地清洗过,虽然依旧枯黄,却柔顺地披在肩上。
她的脸,也洗干净了。
没有了污垢的遮掩,那张脸虽然布满了岁月的风霜,眼角也爬上了细密的皱纹,但依旧能看出几分秀丽的轮廓。
尤其是那份气质。
哪怕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都带着一种寻常人家女子没有的端庄。
那是大家闺秀才能养出来的气度。
是林家大小姐,林红袖。
周青川关上门,脚步放得很轻。
他看到,林红袖的肩膀,正在微微地耸动。
灯光下,有晶莹的东西,从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在哭。
周青川的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