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我难受
作品:《让你卖身当书童,你考个状元干什么?》 那只手上,满是粗糙的茧子和伤痕。
周青川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绝望的海。
他知道,当她看清镜子里自己的那一刻,她就从那个持续了二十年的噩梦里,被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可醒来之后,面对的,却是比噩梦还要残酷的现实。
他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的动作,仿佛抽干了林红袖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她捂住脸,压抑了二十年的悲恸,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发出那种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呜咽。
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
周青川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等着她。
他知道,这些情绪,她必须发泄出来。
过了许久,她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姐姐。”
周青官轻声开口。
“我们会帮你的。”
林红袖慢慢地放下手,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堪。
她看着周青川,眼神空洞。
“帮我?”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怎么帮?”
“又能怎么样呢?”
她凄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我爹,我娘,我弟弟阿平。”
“我林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
“他们都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了!”
她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声音也变得尖利。
“活不过来了!”
周青川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对一个家破人亡的人说节哀顺变,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是,他们是活不过来了。”
他换了一种说法。
“可是,害死他们的人,还活着。”
“难道,不该给他们报仇吗?”
报仇?
林红袖听到这两个字,愣住了。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地摇头。
那神情,仿佛在说,没有用了。
一切都没有用了。
周青川看出来了。
二十年的折磨,磨灭的不仅仅是她的青春和容貌,还有她的心。
她的心,早就跟着林家那些人,一起死了。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复仇的火焰,根本无法在她那片死灰般的内心,重新燃起。
周青川不再劝她。
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我们不打算在通州下船了。”
“船到河西务,我们就会离开。”
林红袖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懂。
“到时候,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周青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员外是个心善的人,他会安顿好你。”
“说不定,还会带你去什么地方报官。”
报官。
周青川说完这两个字,便不再言语。
房间里,只剩下林红袖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她那双红肿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桌面上跳动的烛火,像是在看,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二十年的岁月,像一把钝刀,早已将她心里的那点火星子给磨灭了。
仇恨的种子,根本无法在她这片早已化为焦土的心田里,生根发芽。
周青川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
“姐姐,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转身回了自己的床铺。
这一夜,周青川睡得并不安稳。
窗外的雨,时断时续,江风卷着水汽,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一股刺骨的阴寒。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暗格,闻到了那股混杂着霉味与血腥的气息。
第二天。
周青川是被船体轻微震动给弄醒的。
他睁开眼,天光已经透过窗纸,在房间里投下灰蒙蒙的光。
他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桌子。
那里空空如也。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昨夜那个崩溃痛哭的女人,只是一场幻觉。
林红袖不见了。
周青川坐起身,穿上外衣,心里一片平静。
她去了哪里?
是回到了那个让她疯了二十年的暗格?
还是躲在了船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他不知道。
他也没有起身去寻找的打算。
路,已经指给了她。
帮一把,是情分。
可若是对方连站起来的念头都没有,自己总不能跪在地上,求着她去复仇。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周青川推开门,一股湿冷的江风扑面而来。
江面上,依旧飘着蒙蒙的细雨。
两岸的景物,都被笼罩在一片灰白的水汽之中,看不真切,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这种天气,最是让人心头发冷,脊背发寒。
王员外和王辩早已等在门外,两个人的眼眶底下,都带着一圈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
“青川。”
王员外压低了声音。
“都准备好了?”
周青川点了点头。
“走吧。”
王员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领着两人,朝着船头的方向走去。
李船头正披着一件蓑衣,站在船头,对着几个船工大声吆喝着什么。
看到王员外一行人走过来,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挤出一个笑容。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王员外,这么大早,有事?”
他的声音,带着江上汉子特有的粗犷。
王员外脸上挂着生意人惯有的和气笑容,仿佛昨夜的惊惧与杀意,从未存在过。
“李船头,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哦?”
李船头眯了眯眼,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周青川和王辩脸上一扫而过。
“员外请讲。”
“是这样。”
王员外搓了搓手,做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们打算,提前下船。”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几个船工都听见了,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朝这边看来。
李船头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下船?”
他眉头紧锁,盯着王员外。
“王员外,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这离通州,也就一两天的水路了,咱们的契约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目的地是通州码头。”
“这个时候下船,不合规矩吧?”
王员外依旧陪着笑脸。
“事出有因,事出有因。”
“我突然想到有点急事需要我立刻赶回去处理。”
“所以想着,在下一个码头就停船,我们改走陆路,能快一些。”
这个借口,找得合情合理。
可李船头,却显然不打算接受。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王员外,你我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水路,可比陆路安稳得多。”
“再说了,船费咱们可是早就结清了的,您现在下船,那剩下的船费。”
他这是在用钱,来试探王员外的决心。
王员外立刻摆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哎,李船头说的哪里话。”
“剩下的船费,就当我请兄弟们喝茶了。”
“生意上的急事,耽搁不得,还望李船头行个方便。”
王员外把姿态放得很低。
可他越是这样,李船头心里的疑虑就越重。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王家人下了船,把船底那个女疯子的事情到处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