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竹市老街再往南走，是城区的农贸市场。靠外一条长街开着各式零售批发小店，锅碗瓢盆衣服箱包水果干货应有尽有。


    周日下午，专管所二人带着群学生，寻这里的缝纫店玩具店一家一家挨个询问。


    林衡在旁边居民楼里，看着走在队伍靠外位置的苏有月。


    他边走，边环顾着老城区的街景。迎面看到位背着大包快要摔倒的老人时，当即快走两步，伸手迎上去扶了一把。


    那老人站稳后，笑着拉住他说了几句话，在包里左掏右掏。可能是实在掏不出什么，最后竟掏出一个崭新的鸡毛毽子塞进他怀里。


    苏有月明显想要推辞，又老人被握着手说了几句，温和地笑着作别，拿着毽子转身追上自己的同伴。


    林衡心想，苏有月这个样子和他们初见时一样，看上去挺不错的。


    能出手时就出手，没拖拖拉拉犹豫不决，也没见他担心自己的厄运帮了倒忙，最后还得了份回礼。看看，多好多有主角范儿啊！


    “宿主，你真是个善变的人。”光球幽幽道，“你昨天对他的评价还不是这样的。”


    “都说了我搞不懂他了。”林衡道，“而且人与人的评价当然会随着事情改变，放昨天我哪知道，他竟然会主动去调查钥匙扣的来源，还跳关了啊！”


    目前，调查墨水怪物事件唯一的线索是钥匙扣。


    昨天那个害怕信息提示音的西装男包里有钥匙扣，苏有月手里也有。西装男的钥匙扣是他客户给的，几经转手，来源有些模糊。苏有月手里的钥匙扣是林衡给的，林衡当时特意附上了发票，还委婉提醒过苏有月可以自己去查。


    林衡当时想的很好：发票来自一家连锁便利店，抬头都一样，就这么看没法看出具体店铺位置。但发票上有编号，等主角团遇到专管所，就能请雪耳小姐根据编号追溯那家店铺。如果他忘了也没什么，他和系统还有很多办法提供线索。


    后来苏有月的表现都有些消极，差点没答应风笑笑一起出门，林衡以为他早忘了。没想到他出门的时候也把发票带在了身上。


    昨晚苏有月没有再去帮忙抬木架。其他人忙活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桌边，拿着摞‘黑影’，‘怪物’有关的目击档案，在长竹市的市区地图上圈圈画画出神。第二天雪耳郝南俩看孩子的来找他们，苏有月递出发票，问了些本地人生活问题，从雪耳那儿拿到了那家便利店的货源登记单……最后竟然直接跳关，找到了这里的农贸市场批发一条街。


    没错，就是跳关了，苏有月带领的主角团，跳过了至少三场打戏。


    原剧情的开篇，主角云啸得重复‘打怪，听钥匙扣主人/现受害者的悲惨经历，汇报专管所，与新卡池角色邀约同行调查，打怪’的无聊轮回。要打上四只怪，收集到足够的钥匙扣来源线索，专管所才能带着主角团找到这里。换成苏有月当主角，竟然光看档案就看出来了。


    “要么就是苏有月天赋异禀，要么就是专管所从来没把墨水怪物事件当回事，没认真调查。”林衡感叹，“明明目击档案有那么多了，学院旁的商业街都能碰到。而且系统你也说过，如果主角团不去调查，犯人目的达到后会直接逃跑对吧。”


    光球没明白林衡在感叹什么，跟着接话：“专管所不认真，怎么能体现出主角团的厉害？主角团是要拯救世界的啊？”


    它又解释：“原剧情开篇那么多怪是为了新手教学，同时通过不同的受害者的讲述介绍世界观。现在省略了也没问题，不影响后面的线索推进。”


    林衡也不指望系统理解游戏和现实的落差问题。他看着苏有月走进了目标的玩具批发店，心里稍微有些欣慰。


    第一周的周末就找到了第一条关键线索，或许不用一个月，苏有月就能带领主角团解决掉犯人，那未来墨水怪物事件的受害者就能少些了。


    他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积极，是不是之前有些事没想通，现在想通了，才会转变态度？


    光球介绍：“玩具批发店这段剧情，需要特别表现的是卡池角色郝南。他的人设是痞子猫奴，就是那种看上去坏心眼喜欢逗人的大哥哥，内里是爱猫如命的猫奴的反差萌。卡池角色雪耳在旁出镜即可，她不说话也会有玩家买单的。”


    林衡：“我怎么不觉得反差萌……”


    店门口的卷帘缓缓拉下，阻挡了视线。看样子，两位专管所专员已经找到了证物。短时间内不需要林衡插手。


    短时间内，只能说短时间内。系统说的原剧情参考价值越来越低，主角团到达玩具批发店的时间比预计快了一周，批发店里的墨水怪物又是他们之前没碰到过的新品种，再加上苏有月身边总会莫名其妙出点事的幸运……林衡总觉得会发生点事儿。


    希望不会是大事。


    这么想着，林衡抬眼看向远方，意外看到了另一个路口里，有好几个眼熟的黑校服。


    “等等，系统？”他连忙扶着眼镜凑到窗前，发现人还不止一个两个，“我同学在这儿？有多少？”


    光球将周围的监控展示出来，林衡看到了自己的朋友岳小伍。


    “宿主，你有十一位同学在附近。”


    岳小伍拿着手机，边看地图，边走向农贸市场旁一家偏僻的警局。他后面有三三两两的人远远跟着，边走边聊边停下来看看路边的牛肉店面条店体育用品店，又围在了卖生活用品的零售店门口。


    林衡有些奇怪。


    开学刚一周，嫌学校门口商店街卖得贵的人也有很多，跑到城市另一头来逛农贸市场置办东西好像很合理……岳小伍来找他父亲同行好像也很合理……但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周末这两天，两位班长会组织大家到市郊农家乐玩烧烤露营。岳小伍喊林衡时还特意说过，最后会去的不止一班，还有许多其他班里的同学，大家会一直玩到周日晚上再一起包车回校——他们按理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林衡有心去问系统，想想还是算了，晚上回去再问也不迟。


    有了牧晖的[铁皮人]异能，他不需要像同学们一样穿校服出街。口罩鸭舌帽黑框眼镜再拉上卫衣帽子，风格和他平时完全不一样，一会儿再躲着大家走……应该就行了吧。


    让系统把监控画面切回玩具店内，他继续专注于任务情况。


    #


    市场外街，小张玩具批发店。


    一只只黑色的猫咪从装钥匙扣的箩筐里跳出来。


    它们都是吸饱了墨水画出来的猫儿，毛色纯黑饱满，大眼灵动有神，只有耳朵位置的两块三角形淡墨涂抹和干笔线条勾勒，暴露了它水墨画产物的身份。


    店主蹭蹭蹭地后退，惊恐大叫：“我的箩筐里怎么长猫了！”


    戴针织帽的痞气青年却一脸喜色地凑上前，向猫儿伸手呼唤：“咪咪，小猫咪，快过来~~”


    不能怪郝南先生没有一点紧张感，从箩筐里接连跳出来的猫儿习性和真猫几乎一样。苏有月转头看看四周，有猫懒洋洋地弓起背来伸懒腰，有猫蜷成一团煤块似的窝在角落，有猫矫健地跳上柜顶迈步巡视，有猫伸着爪子去够店里摆放的小玩具……


    门口的卷帘门关着，有猫抓挠着铁质卷帘，墨水画出来的爪子发不出声音，无法造成破坏，看上去也做不到穿墙什么的。


    昨天的墨水闹钟一共出现了五分钟多些，不知道今天的墨水黑猫会出现多久……苏有月心想。


    “您讨厌猫吗？”云啸问店主。


    “不，我老家有养狸花……但我讨厌黑色的猫。”店主缩进墙角，“它们神出鬼没的，会从阴影里跳出来吓人……”


    “什么吓人，猫比人好多了。”郝南不悦地反驳。


    他抓住一只黑猫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站起身。黑猫挣扎着想要跳下去抛开，又被捏住后颈拎起，顿时安分成了一根黑色猫条。它垂着四肢，慢悠悠地甩着尾巴，看上去异常乖巧，完全不像是''怪物''。


    风笑笑拉着舟娅逗猫，苏有月把自己刚得的羽毛毽子送给了她们。那毽子毛是新拔的鸡毛，一根根又宽又大油光发亮，很能吸引猫咪的视线。


    雪耳小姐，陈素鸢和钢蹦在箩筐边检查钥匙扣。


    “没有任何线索了。”雪耳摇头，“犯人一定精通炼金矩阵的使用。所有的钥匙扣在察觉到探测器的能量波动后，立刻触发，没留下一点痕迹。”


    “没事，咱们还有小猫咪在呢？”郝南一手捏着猫咪后颈，一手抓住猫前爪，朝雪耳招了招手，“这小猫咪是异能产物，带回局里好好检测，能查出不少信息。”


    两人问店老板要了个盒子，雪耳从制服里掏出一张纸垫进盒子底部。那张纸上，画着一个不怎么圆的大圆圈。郝南把手里猫咪放进盒内，盖上盖子。


    钢蹦茫然地看看盒子，又看看两人：“这样就算好了？”


    风笑笑迷糊地眨眼：“五分钟后，盒子里的猫咪也会消失吧？要立刻回专管所吗？”


    雪耳：“放心，我们已经处理过了。等回到专管所，会用更专业的仪器来保存它的。”


    处理……是说那张画圆圈的纸上有某人的异能效果吗。苏有月心想。


    钢蹦帮他问了出来：“就用一张画着圆圈的纸？不是吧？我还以为会有更厉害更…异能方面的手段。”


    “不怕你们知道，这是我们黎所长的异能，画地为牢。”郝南又去抓了只猫咪抱着，“我们带着她画的圈，就相当于带了个随身小监牢，任何扔到圆圈里的东西都出不来。怎么样，符不符合你的想象？”


    钢蹦面色古怪地点头。


    陈素鸢却是看向雪耳，说道：“每次墨水怪物都会在一定时间后消失，可能是它们的制造者主动召回了怪物的关键组成部分让它消失，也可能是它自身存在时长有限，没有制造者控制，到时间后自行能量塌缩消失。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除非黎所长的异能能够控制时间，否则‘监牢’里的怪物一定也会消失的。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黎所长的异能是否能阻断‘监牢’内外的信息交换？”


    雪耳小姐拢了拢耳鬓的白发，笑道：“分析地很对，但我不能告诉你答案。你们老师有教过吧，异能者之间互相告知异能名字是尊重，追问细节就是不礼貌了。”


    陈素鸢哑了哑声，低头道歉：“对不起，请相信我不是故意打探的。”


    待陈素鸢那边聊完，苏有月跟着风笑笑一起送上鼓励和安慰。几人在玩具店里又等了一会儿，郝南上手拆了苏有月的鸡毛毽子，问老板要了细绳做成几杆逗猫棒，其中一杆递给了陈素鸢要教她逗猫，又抓了只猫塞给钢蹦。


    苏有月猜不出郝南先生是想替自己同事示好，还是太喜欢猫了，想把乐趣分给在场所有人。总之店内人猫一派和谐，二十多只无害又可爱的墨水黑猫在狭窄的店面内上窜下跳。郝南先生带着风笑笑，舟娅，陈素鸢和钢蹦，教他们逗猫玩猫，雪耳小姐在一旁板着脸看。


    苏有月和云啸靠在墙边。


    “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云啸看了眼手机。


    “嗯。”苏有月打量着专管所两人的表情，“郝先生看上去有些焦急了。但现在也没好的办法，再等一会儿吧。”


    两人正说着，忽地“吱嘎”一声从旁传来。


    店主从一扇铝合金门里走出，看了眼店内，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他愣在门口。


    郝南猛地站起声：“门后是什么，你怎么能开门！”


    店主被他吓得双手直抖：“厕所，我去趟厕所，这是我的店！店里还都是黑猫…我就是去趟厕所……”


    说话间，他背后的铝合金门没有合上，缓缓向内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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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鲜的，带着潮湿气息的风吹进店内。


    所有的猫儿像得到了什么命令，同时从各处窜出来，疯一般地奔向店长。那店长本就害怕黑猫，见状更是吓得往旁躲开，让猫顺着大开的门跑了进去。


    郝南第一个反应过来，弯腰伸手欲捉，都被猫儿们灵巧地避开。云啸想过去关门，奔到店长身旁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往厕所里看了一眼，对店内众人摇了摇头：“高处有扇半开的透气窗，缝隙有拳头大小。猫都没了。”


    苏有月已经反向走到了店门口，试着抬起卷帘门：“门打不开，店长是不是用钥匙锁住了？”


    猫儿们都跑到了外头，里头的人却把自己锁住了，没法及时出去追猫。店长从头到尾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被吓到了，此刻也接不上苏有月的话。


    看着空荡荡，或者说恢复了正常的玩具店，雪耳和郝南同时拿起手机。


    “所长，是我。”雪耳小姐拿着电话走到墙边，压低了声音。


    “老刘，快过来，平青街231号小张玩具店门口，有魔兽脱逃。”郝南站在店中央，冲着电话另一头烦躁大喊。


    苏有月看看拉起店长的云啸，再看看不知所措的其他同学，互相交换了眼神。


    #


    三分钟后，小张玩具店门口。


    苏有月，风笑笑，云啸，舟娅，陈素鸢，钢蹦站在这一边，岳小伍带着同学们站在另一边，双方皆是愣在原地。


    钢蹦第一个反应过来，兴致冲冲地喊着对面几人的名字招呼：“你们不是去市郊农家乐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在这儿逛街？”


    对面立刻有人应声。苏有月看着他们围上来，明显和钢蹦关系不错。


    舟娅和陈素鸢也都认识岳小伍——演习最后他教她们用过长枪。待舟娅打了招呼，岳小伍局促道：“我们是来帮刘叔的，听说有魔兽脱逃，大家就一起来了。”


    岳小伍口中的刘叔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普通的夹克，此刻正和郝南雪耳站在一起。


    他说：“黑猫型怪物，非已知魔兽，一共20只，看耳朵区分，暂时判断对人无害，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没了。”郝南塌着个肩膀，烦躁地跺着脚尖，“所里的人马上就到，你赶紧带人在附近找找先。”


    他的口气不是很好，岳小伍多看了郝南一眼，低下头没说什么。


    雪耳：“所长已经激活了农贸市场周围五公里的内环封|锁圈，不会让那些小猫跑掉。老刘，趁这段时间，快去把猫找到吧。”


    “封|锁圈！”刘叔一下子满头大汗，“那玩意可不能随便激活啊，那，周围的交通都要阻断了！”


    “所以得快点把猫找到。”雪耳先是抬高声音重复，又和婉下来，“我们也会帮忙的。”


    “刘叔，我们也来帮忙！”在旁听着的学生们喊道。


    又有人问：“只有五公里？如果有魔兽，我是说那个黑猫，现在已经跑到五公里之外了怎么办？”


    雪耳没有回答，便很快有旁的学生抢话：“你操这心干啥，刘叔和专管所他们肯定会考虑的。”


    苏有月看着对面的黑校服同学议论起来，问清了猫的长相就各自嬉笑着散开去了，好像把抓猫当成了什么好玩的游戏。


    他皱了皱眉。


    #


    与此同时，五公里之外，林衡正追着一只猫狂奔。


    明红色的光球缀在他后头播报：“宿主，距离黎爱可[画地为牢]异能展开还有三十秒。”


    “知道了，停滞！”


    那淡墨耳朵的黑猫在空中一滞，被追来的少年一把扑到怀里抱住。


    林衡捏着猫的后颈，心里简直热泪盈眶：他终于明白风笑笑为什么每次用异能要喊出来了，有时候不喊出来，都不知道异能起没起作用，是不是他的幻觉！


    这猫的动作太快，太难捉了！


    “宿主，还有十五秒，快回到圈里去。”


    “马上马上。”


    林衡检查了下面板电量，深吸一口气，抱着猫发动了费掣的[缩地成寸]。


    脚下的地面似乎被人抽走了，两股巨大的吸力从眉心和肚脐眼的地方传来，争夺他的躯体，要把他撕成两半。林衡抱着猫忍耐，脑海里想象着他踩过点的某栋大楼天台。


    等脚下的地面重新有了实感，林衡睁眼看了看周围，放下猫扶墙狂吐起来。


    “可以了，[画地为牢]已发动完成，20只墨水黑猫都在圈内，等主角团他们一只只找到就行。”


    光球也跟着林衡一起传送了，依旧在他耳边播报进度。林衡吐着胃里的酸水，只能简单应个声，连黑猫跑了都没有余力管。


    等五脏六腑终于舒坦了，林衡才重新喘上了气：“……我觉得，要么我真的不适合用异能，要么这个[缩地成寸]被我用错了方法。”


    “习惯就好？”光球尝试安慰。


    “那我尽量吧……”


    林衡趴在天台上往下看，试着转移注意力，慢慢从可怕的异能晕车症状中恢复。


    楼下，一道金色的圆弧从马路上划过，从左侧尽头一直走向右侧的楼宇背后。车辆行人都停了下来，有人走到金色弧线近前，抬腿想要越过弧线，却像踢到了玻璃板一样根本过不去。有人在封|锁发动时正开着车，不巧撞到了圆弧上，车头冒起了青烟。


    “希望苏有月他们动作能快点，专管所应该有寻找异能生物的仪器吧？不赶紧结束的话，影响可就大了……得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忙，抓到猫后能送过去不让他们起疑心……”


    “宿主，另外有个事刚才没来得及说。”


    “什么。”


    “你的同学们，和苏有月他们合作上了，双方正在一起抓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