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月当然也记得岳小伍。


    那人是林衡的朋友，似乎关系很不错。演习时他曾和人联手，用一种极其巧合的方式噎死了一头魔兽，在最后一批队伍里也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一星期里，学校论坛上讨论演习的帖子里常常提到他。


    其他二十多个数字班学生他都没什么印象，当时冲上舞台抢话筒的两个人不在，林衡也不在。


    事发紧急，专管所的正式员工郝南雪耳，和他们请来的这片警局的‘刘叔’三人站在门口，各自拿着自己手机打电话摇人，不时交换一两句话，没有空来管学生们。


    数字班的人听到要抓猫后兴致勃勃地出发，留下来岳小伍等几个人继续问情况。苏有月这边也是同样。风笑笑耐不住性子，先拉着其他人去找猫了，苏有月主动说跟他们群聊联系，留了下来。


    倒是钢蹦没追着舟娅，也留下来跟数字班那边的人搭话去了。


    “哎哟小五啊，这件事情你们不用掺和进来哦，快把你那些同学叫回来。这可不是长竹学园的演习，是真正的怪物，很危险的。”


    中年男人看着学生们跑开，匆匆打完手里的电话，跺脚来劝。


    “刘伯伯，我们只是想帮忙。”岳小伍道，“现在大家都已经走了，我也不好就这么把他们喊回来啊。这样吧，我们帮忙找到那些猫，然后不上去抓它们，都告诉您怎么样？”


    “你们这些小孩，都找到了，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抓！”刘叔摇头，“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那些是异能所化的怪物，别听郝南先生他们描述的和真的猫咪一样。他们是异能者，他们随便上手摸没关系，你们是吗！”


    “那我们不上手，用别的办法抓不就行了？”旁边一男生转着眼睛。


    “刘伯伯，我这就跟大家说，让他们不要捉猫的时候不要碰到猫。”岳小伍道。


    郝南在旁接完一个电话，抽空插嘴：“那猫应该可以用笼子或者网袋什么的隔绝住，你们自己掂量。我说老刘你瞎担心什么，那猫可真无害得很，小爪子在铁帘门上抓都抓不出痕迹来呢。”


    苏有月看着剩下几个数字班的学生们也走开，临走时都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古怪。岳小伍留在玩具店门口，盯着手机编辑消息。


    钢蹦向他走来：“苏有月，你什么时候出发，我陪你去找猫啊。”


    “……你可以去追舟娅他们的，不用等我。”苏有月奇怪道，“我还要留下来听听有没有什么计划，可能会一直跟着郝南先生雪耳小姐。”


    钢蹦看着他，忽然咧出一个大笑。


    他凑到苏有月耳边：“我刚才可是看到了，店长开门把我们放出去的时候，你拿着那个逗猫棒上的鸡毛傻了好半天对不对？”


    说话间，他还拿胳膊肘捅了捅他，又靠到他肩上：“老实交代，你不是不敢自己动手，怕再引来什么厄运？那咱俩一起，到时候看到猫，我来帮你捉呗。”


    苏有月心里微动。


    他刚升起一丝感激的情绪，又听见钢大蹦往旁喊道：“对了岳小伍，你也想跟着专管所他们吧，咱们一起合作啊！”


    岳小伍从手机里茫然抬头，看看周围，这才发现玩具店门口只剩下三个学生了。他向两人走近，表情看着有些尴尬：“那个你好，我叫岳小伍。”


    “你好，苏有月。”苏有月猜他肯定听说过自己，不是从林衡口中就是从校园论坛上，大概率不是什么好名声。


    不过名声无所谓，眼前的事情要紧。他问：“你们一共有20多个人吧，你是领头的吗？”


    岳小伍一副老实相：“我们一共是23个人。我也不算领头，大家只是都愿意听我说话。”


    苏有月不太习惯这种说法，但也没有反驳对方的必要。


    黎所长画的圈包圆了农贸市场周围直径5公里，这个范围其实相当大，有一家市场，一家老医院和几片小区。这么大的范围里要抓到20只黑猫，人手当然越多越好。


    问题是安全。


    “既然这样，那你可能要多说一些。”苏有月道，“那位刘叔劝得不错，这不是演习。那些黑猫模样的异能怪物不知道会不会变异，什么时候变异。我刚刚看到有不少人抱着玩闹的姿态跑出去找猫，那样很不好。普通人要有普通人的自觉才行。”


    岳小伍诚恳点头：“我觉得大家心里都清楚的，但我也会在群里跟他们强调。无论如何谢谢提醒。”


    苏有月说完时，钢大蹦立马惊慌地开口想说什么。但岳小伍紧跟着点头，又很自然地接话。钢蹦看看两人，把想说的都咽了回去。


    三人分头去听三位大人打电话和商谈，过了会儿，再回头聚到一起交换消息。


    苏有月：“雪耳小姐说，专管所的部队要在40分钟后才能赶到，他们会带搜索异能生物的仪器过来，但40分钟时间有些长。”


    岳小伍：“刘伯伯那边也说了，他们大部分的人手都得抽出去维护圈里的治安。因为专管所这一次的封|锁很突然，得先安抚最外圈的人们。剩下一部分去找监控了，如果在监控上看到了黑猫怪物的行踪，我会在群里告诉大家的。”


    钢蹦：“你们的群也拉我一个啊。郝南先生那儿，好像没说什么有用的……”


    苏有月：“那和最开始的预想差不多。短时间内能散出去找猫的，只有我们学院里的人。6位异能者学生，加上23个普通班学生。”


    钢蹦：“会不会我们动作够快，在专业部队来之前，先把猫全部找到了？”


    岳小伍：“刘伯伯说他会号召市场里的人帮我们一起找猫，不过还要等会儿。他需要亲自判定魔兽的等级和危险性，最好再抓到一只样本给大家做示例，不能让居民们无端陷入恐慌。”


    苏有月：“样本的话雪耳小姐那里有一只。”


    钢蹦：“咦，你刘伯伯不知道吗？”


    三人刚要得出个结论，街道另一头传来兴奋的喊声：“唉，我们抓到了！岳小伍，刘伯伯，找到猫了！”


    几人向玩具店门口跑来，最前头身材最壮实的人脱掉了黑色校服外套，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包。


    “老范！”岳小伍惊喜地迎上去，“怎么又是被你抢先了！猫在校服里？”


    钢大蹦也凑了过去：“妙啊，用校服兜猫，这招谁想出来的！来来看我来把猫抓出来！”


    刘叔吓了一跳：“哎哟你们这群孩子，有没有人伤到？在哪儿抓到的？那个地方有没有其他人被黑猫怪物伤到的？……”


    苏有月在旁听着刘叔和学生们问答，看钢蹦捏住黑猫的后颈提起。那黑猫甩着淡墨耳朵，眨巴着眼睛不动不闹乖巧至极，悬在空中垂成一根猫条，又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完全看不出它撒手没的潜质。


    有黑校服的学生情不自禁想上手摸，被旁边的同学阻止。钢蹦举着猫面对他们站着，竟是挺着胸说起墨水画黑猫的手感，收获了其他人羡慕的眼神。


    猫抓到了，还是得交给专管所处置。郝南从兜里掏出一张白纸摊开，从旁边捡了砖块压住四角，放到玩具店门口空地上。


    那张白纸上也画着一个圈。钢蹦听着雪耳的指示，将黑猫扔进圆圈里。金光闪过，黑猫逃脱人手后立刻跳起来往前逃去，却撞到了空气壁。它在圆圈内打着转儿，像被一根透明玻璃柱关住了，怎么伸长身子怎么抓挠都出不去。


    苏有月拍了张照片，告诉风笑笑他们抓了猫后要还到小张玩具店这里来。其他学生在旁边好奇看了会儿，因为专管所的人就在一旁，没有靠太近。


    范炎道：“老岳，你看我们几个人都没出什么事，校服也没啥损伤，说明咱们抓猫这条道行得通的。你不用在群里打那么多字让大家小心。”


    岳小伍：“行，我在群里给你们报个喜。”


    刘叔：“无论如何，你们的安全最重要。抓猫的时候，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也没什么感觉，就和普通的黑猫一样。”


    “它全身都是黑的，窝在阴影里都叫人看不见，得让大家眼睛利一些。”


    “它会冷不丁地从旁边窜出来，有点子吓人，还好现在是白天。”


    “对对，要说的话是有点吓人，就是眼前飞过一个黑影，吓得人往后退的那种。”


    ……


    听着他们对黑猫的描述，苏有月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回头走进店里，问一直紧张坐着局促不安的店主：“先生，您之前说您有养猫，但不喜欢黑猫？”


    “哎哎，是是。”店主双手哆嗦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养狸花的，不讨厌猫。可年轻时我刚开店的时候，对街的同行为了赶我走，故意养了只黑猫来捉弄我。那黑猫被他训得贼古怪，每天都躲进我店里，等我搬货理货的时候往我身上扑。墙角的阴影里，罐子瓶子后头，货箱之间，什么地方都能窜出猫来，要么就直接在围墙上往人眼前斜着扑过去，吓得我好几次都差点砸了货折了腰……”


    苏有月若有所思：“所以，先生您害怕的不是黑猫，而是阴影里的黑猫突然窜出来，导致的惊吓………”


    #


    农贸市场以北，一辆小轿车在马路上直线往前开。


    挡风玻璃前突然窜过一道黑影，司机吓了一跳，忙踩下刹车。急刹声响起，车头往前一冲又骤然停下。司机跟着往前一仰，又向后靠上车座。


    他揉了揉眼睛，前方道路空空如也，什么危险都没有。


    “有病啊，停你嘛呢！”


    小轿车后方，跟着踩了急刹，险些撞上前车的面包车司机气得摁了两下喇叭，探出窗口高声骂了一句。


    他坐回座位上，打了个哈欠，单手拨向方向盘旁的手机。通讯软件里有许多群聊，面包车司机启动车子，边开车边骂骂咧咧地说着刚才的急刹，借着和人聊天抵消困意。


    面包车在前一个路口拐弯，驶向旁边的小街。


    小街很窄，两边有许多热闹的店铺和行人。面包车司机降下速度，看了手机一眼，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前方路面，眨了眨干涩的眼皮。


    就这一眨眼之间，车头前忽的出现一团黑影。


    面包车司机吓得急忙调转方向盘想要绕过，抬脚却踩到了油门，车子飞速往街边店面冲去！


    街道两边的人群传来惊呼。扎着双股马尾的小女孩茫然转身，看到了突然逼近的车头，和司机惊恐的脸。


    “危险！”


    林衡正面冲向笨重的面包车车头，抱住女孩往前一滚。


    烟尘和机油的味道从他头皮擦过，橡胶轮胎和柏油地面摩擦在耳边尖叫。林衡没敢放松，就着趴在地面的姿势仰头看向那辆面包车，给它飞快加了个停滞。


    剧烈的碰撞声中，面包车撞上了前方的干果小摊，各种各样的干果咕噜咕噜滚了满地。


    两边人群重新迎上，老人们妇女们都拍着胸脯惊呼没事。林衡站起身，把怀里的小女孩放到一边。


    “谢，谢谢哥哥。”女孩红着脸道。


    林衡扶了把黑框眼镜，摸了摸女孩脑袋就走。他还得去追那只混乱的始作俑者。


    墨水黑猫肆意地在街上跑跑跳跳，它的速度并不算太快，肉眼能跟得上，但行动路线多变诡谲。林衡想扑这头，它却跳到那头，林衡觉得它接下来会跳上墙头跑，它却直接钻进垃圾桶里，露出双白环眼睛盯着你。


    这样被猫调戏着实气人，好在林衡已经抓了七八只，达到了熟能生巧的抓猫化境。在无人小巷里给黑猫加了个停滞，他一把拎起命运的后脖颈，按着系统指引的路线跑到旁边的街区。


    “喵喵，喵喵喵。”


    “喵呜~喵呜~”


    “行了，这里没有猫。我们要不再去别的地方看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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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耐心点。我看群里其他人都找到了，好像就我们一个影子都没看见。肯定是因为我们换地方换得太勤了。”


    “有道理。喵呜，咪咪，快出来~”


    “哈哈哈你这样喊好恶心！”


    几个不同班的黑校服在空旷的街上并排走着，嘴里说着玩笑话，眼睛四处转着寻找着猫咪。


    林衡躲在旁边小区里的树上，将手里的猫往他们前方五步远一甩，又立刻悄无声息地滑下树。


    “看，淡墨色耳朵，是不是它？”


    “就是它，快追！要是只有我们抓不到，那丢脸可丢大了！”


    在隔墙少年们的惊呼中，明红色光球从树上慢悠悠飘下：“可以了，人都追着猫走了。按他们的跑步速度，抓不到的概率只有一成。”


    林衡靠在树干上休息：“我们给那么多同学送了猫，要是就他们抓不到，等回去我一定要跟着其他人好好笑话他们一顿。”


    他点开系统面板，电量已经耗尽了。其中八成是最开始发动传送异能消耗的，后来林衡多次用了风笑笑的[停滞]，救人抓猫时也多次发动了牧晖的[铁皮人]，才消耗了两成。


    “距黎爱可的专业设备部队到达还有5分钟。”光球播送最新进展，“小张玩具店门口已经抓到的有9只，正在运送途中的有5只，还剩下5只逃散在外。”


    “剩下的一只比一只难。”林衡思考起来，“我现在没法用异能了，该怎么把同学们引到黑猫附近……”


    “宿主求求你别折腾了。你知道我刚才花了多少算力帮你改实时监控嘛，现在监控前可一直有人盯着呢。”高亮状态的光球上下跳了跳。


    “哦……”


    林衡理了下衣服，带着口罩眼镜走到了外头主干道上，认了下附近的路，抬步往金色封|锁圈的方向走去。


    “黎爱可施放大型封|锁圈的时间点比原剧情里早了很多。”光球跟上他，“逃跑的猫咪多了，主角团遇到的事件也变多了。虽然苏有月没跟风笑笑他们一起，但跟新推出的两位卡池角色在一块也没问题。现在剧情走向很不错。


    “为什么事情发展和原剧情不一样，我刚刚也分析出来了。因为郝南是个猫奴，而苏有月恰好——”


    “系统。”林衡打断它，“不用说这个了，没必要把已经发生的和没有发生的比较，把真正的现实和你的预测比较。反正不管出了什么差错，我们想办法解决就行。”


    光球顿了顿：“好的。接下来宿主要做什么？主角团那边暂时没有问题。”


    “去亲眼看看能隔绝内外的大型异能展开。”


    金色的弧线切开马路，隔绝了这一边和那一边。一辆辆车子堵在横穿弧线的马路上，司机们都下了车互相抱怨，交警制服的人维持着秩序，面对问询勉力来劝。


    越往金色弧所在的位置靠近，下车的人就越多。有人举着喇叭对人群播报事情的前因后果，劝大家不要急躁，专管所很快就能清查出所有问题，放大家离开，再请看到黑猫模样怪物的人提供线索。


    “放我过去，我家里有急事！”


    “为什么都不提前说一声，一下子把圈子里所有人都关起来啊。”


    “什么黑猫怪物，不是魔兽？是不是又有异能者放出了实验品来害人？”


    “再忍耐一会儿吧，不能让怪物跑出圈去祸害别的地方。”


    “唉，每次都是这样，说什么异能怪物，肯定又是异能者们内部的问题。又不是传送门爆发，和我们普通人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要是他们没处理好，最后受伤害的不还是我们？”


    “忍着呗，能有现在的生活都已经不错了，想想六七十年前。”


    “这里没有黑猫啊，就不能想办法先放有急事的出去吗？”


    穿过纷纷扰扰的人群，林衡终于走到了最靠近金色弧的地方。


    这里也围着不少人，年轻人和小孩居多。金线另一边同样有停滞的车流，群聚的人群，烦躁不安的议论声。农贸市场周围直径五公里，所有靠近金色弧线的地方，都和这里一样。


    对面有一对母子。小孩好奇地伸出手，轻轻碰到了金线上的空气‘玻璃’，又将两只小手的手掌都搁在‘玻璃’上，鼓着小脸使劲儿推。


    林衡也伸手碰了碰‘玻璃’，手掌里没感觉有任何东西，但想往前推时，怎么都无法前进半分。


    “如果宿主一定要出去，我可以算出这个圈的薄弱点！”光球凑上来自夸，“就是现在面板电量不够，宿主得去找几块魔晶石来充个能，再用[铁皮人]或[御剑]把地上的弧线破坏掉就可以了。当然，破坏之后黎爱可会立刻察觉的。”


    “我不是想出去，我就是想感受一下。”林衡心道。


    “感受什么？”


    “……和没感情的AI说不清楚。”


    他环顾四周。太阳尚悬在高处，下午还很漫长。秋日凉风习习，路边绿化带里隐隐传来早桂的清香。


    就这么暂时放下手中的要紧活，接受交通阻断的事实，安然等待下去，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人们不知道等待什么时候结束，一如他们不知道意外因何而开始。时代的洪流中，为了维持正常的生活，为了一份值得期许的未来，纵使有再多的疲惫和忧惧，人们都能忍受。


    但若‘未来’迟迟不来，‘等待’永远持续……


    “妈妈，我以后长大了也想当异能者。”


    金色弧对面的小孩开口说道。


    年轻的母亲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她的脸颊一侧有道兽爪模样的伤口。


    “宝贝，为什么想当异能者啊？是要去打坏坏的魔兽吗？”


    小孩摇头：“不打魔兽。”


    “……那宝贝为什么要当异能者啊？”


    “因为异能者最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