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楚云容的念头彻底烟消云散，可心底的痛苦却愈发浓烈。


    他不能杀她，可也无法面对自己喜欢上仇人的事实，更无法原谅自己差点杀了救命恩人。


    他猛地调转马头，朝着西疆的方向狂奔。


    回到西疆的营帐，洛承宇把自己关了起来，不吃不喝。


    他看着手中的莲花佩，想起洛绵绵的死，想起楚云容的恩，想起自己荒唐的恨意与情愫，只觉得生不如死。


    “绵绵，哥对不起你……”


    他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双眼。


    “哥竟然对害死你的人动了心，还差点杀了救命恩人……哥没脸活了……”


    他颤抖着拿起桌上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公子！不可！”


    一直守在门外的随从察觉到不对劲，猛地撞开门，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匕首哐当落地，插进泥土里。


    “让我死！”洛承宇疯狂挣扎，嘶吼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对不起妹妹，对不起恩人，我就是个畜生！让我死！”


    “公子，你不能死啊！”随从死死拽着他，哭道，“小姐的死说不定另有隐情，楚郡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若是死了，谁来查清真相？谁来报答恩情？你死了，才是真的对不起所有人！”


    其实哪有什么隐情？


    只是随从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洛承宇头上。


    他愣住了，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下，眼中满是绝望与茫然。


    是啊，真相？


    当年绵绵的案子，真的没有隐情吗？


    西疆的风，刮了整整三月。


    洛承宇裹着粗布衣裳，披着战甲，手里是染透血污的长枪。


    这三月，他是戍边军里出了名的疯子。


    风沙里冲锋时，他永远是最前头的那个。


    死人堆里爬出来时，哪怕肠子都露在外面，咬着牙也能挥枪再杀回去。


    将军拍着他的肩膀赞悍不畏死，勇冠三军。


    可只有洛承宇自己清楚，他不是不怕死，是活着的滋味太煎熬，比刀割还疼。


    半月前，随从一句无心的话，像颗毒种子，在他心底生了根发了芽：“公子，当年洛小姐的案子，或许真有蹊跷。”


    那些日子，他把自己关在营帐里，不吃不喝。


    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当年的画面。


    他那骄纵惯了的妹妹洛绵绵，闯祸的胆子有，可勾结外敌谋逆的心思，借她十个胆子也没有。


    而楚云容，那个手握实权，冷心冷情的郡主，若真要置绵绵于死地，何至于等到她犯下滔天大罪才动手？


    可每当念头往下沉，妹妹临刑前撕心裂肺的哭喊就会刺穿耳膜：“哥！是楚云容害我！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心口像被巨石碾过，疼得他喘不过气。


    这日，匈奴大举来犯，前锋直逼边关重镇雁门关。


    洛承宇所在的队伍被派去支援，战况惨烈到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提着长枪，杀红了眼，肩上挨了一刀，肋下被长矛戳了个窟窿，血顺着衣摆往下淌，滴在沙地上瞬间被吸干，可他依旧死死守住阵地，寸步不退。


    直到援军赶到，匈奴溃败，他才眼前一黑，栽倒在沙地上。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军帐的病榻上，伤口被仔细包扎过，将军亲自提着药罐来看他：“洛承宇，你立了奇功！”


    “守住雁门关，斩杀匈奴主将，陛下已经下旨，恢复你洛家公子的身份，召你即刻回京受封！”


    回京？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在洛承宇心头。


    他既盼着回去，查清妹妹案件的真相，又怕回去。


    怕见到楚云容，怕面对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


    启程那日，西疆的风沙依旧狂躁。


    洛承宇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这片埋了他三月痛苦的荒漠，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调转马头，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南下，风光渐好，远离了风沙的侵蚀，洛承宇的心却愈发沉重。


    他清楚，当年的事，洛绵绵确实有错，私通外敌的书信是真的，可证据链的漏洞，分明暗示着有人推波助澜，放大了她的罪责。


    而楚云容，从头到尾都没有错。


    她没有公报私仇，反而在他流放西疆时暗中照拂，北疆那次他遇袭，救他性命的也是她。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曾经恨之入骨，如今却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的人。


    抵达京城时，正是暮春。


    洛承宇身着朝廷赐予的锦袍，站在熟悉又陌生的街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被封为定远将军，赐了豪华府邸。


    安顿下来后，他无数次站在窗前，望着不远处楚云容郡主府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莲花佩。


    这三月，他一直将玉佩带在身边，冰冷的触感，是提醒，也是牵挂。


    这玉佩，是当年楚云容救他时留下的。


    “要不要去见她？”这个念头，日夜在他脑海里盘旋。


    去见她，该说什么？


    说对不起，为当年不分青红皂白构陷她谋反？


    说谢谢，为当年的救命之恩和西疆的暗中照拂？


    还是说，他对她动了心，哪怕这份心动，像是背叛了死去的妹妹？


    每次鼓起勇气，想要动身，洛绵绵的脸就会浮现，让他瞬间退缩。


    他怕，怕楚云容的冷漠，怕自己的狼狈，更怕那份爱恨交织的情绪，会让他彻底失控。


    日子一天天过去，洛承宇一边暗中追查妹妹案件的线索，一边应付着朝堂的应酬。


    他得知楚云容这些年依旧是独身，朝堂上不少人忌惮她，却也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偶尔在宫宴上远远望见她，她依旧是那般淡然从容，身着华服，眉眼平静，仿佛世间所有的纷扰都与她无关。


    每次远远看上一眼，洛承宇的心就会乱成一团麻。


    他既想靠近，又想逃离。


    直到陛下为庆祝边关大捷，举办庆功宴。


    宴会上，丝竹悦耳，酒香四溢。


    洛承宇坐在席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随着楚云容的身影。


    她被众臣围绕，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间尽是郡主的雍容风范，一双清冷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


    酒过三巡，洛承宇借着酒劲，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找了个借口离席，在宫门外的回廊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