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邑，终于快到了。”凌天骑着青鬃马踏过涑水，河东郡治所绛邑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绛邑城墙由夯土筑成，高约两丈，墙头有兵士巡逻。城门处人流熙熙攘攘，多是背负行囊的青壮，显然都是奔着郡中征兵而来。


    凌天勒住马，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旧札甲，腰间的厚背砍刀悬在身侧。


    “少羽！凌少羽，这边！”刚到城门内侧，就听见两声熟悉的呼喊。


    凌天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茶摊旁，两个身着短打的青年正朝他挥手。


    左边那人身材魁梧，肩宽背厚，是同县西郭里的王大牛。


    右边那人身形挺拔，手里提着一张牛角弓，是邻乡的李狗剩。


    这两人都是同凌天一起，在北邙山打过猎的伙伴。后来王大牛去了县里的铁匠铺当学徒，李狗剩则跟着父亲学做弓箭，已有一年多没见。


    凌天翻身下马，笑着给迎上来的王大牛捶了一下：“大牛，你咋也来了？铁匠铺的活不干了？”


    王大牛揉了揉胳膊，咧嘴笑：“别提了！上个月匈奴人袭扰边境，铁匠铺老板被征去打造军械，铺子关了门，我不从军吃啥？倒是你，少羽，北邙山道杀三个溃兵的事，现在整个河东郡都传开了！”


    他说着，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佩服：“我听人说，你一刀就劈断了那贼人的胳膊，还把另一个的天灵盖都劈开了？真这么猛？”


    李狗剩也凑过来，提溜着手里的牛角弓：“何止啊！我娘在绛邑买布，听郡吏说，河东郡守都夸你是‘河东健儿’！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左右看了看，“也有人说你是‘北邙凶徒’，下手太狠，最好还是收敛一二。”


    凌天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他早料到会有这样的议论——在这乱世里，“凶名”与“勇名”本就如影随形。


    他拍了拍李狗剩的肩膀：“管他们怎么说，真到了战场上，手里的拳硬、刀快、箭准才是活命的本事。对了，你们俩啥时候到的？”


    “我们一早就在这等了，”王大牛指了指城中心的校场方向，“看见没？郡兵曹的人已经在那边设了募兵点，正在登记信息，我听说后面还有选拔呢。我俩可议论过了，你又识字，要是报名，选拔肯定能拿头名。”


    正说着，旁边几个青壮凑了过来，有人认出凌天，小声议论起来：


    “这就是凌少羽？看着倒不像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你懂啥！上次乡里争水械斗，他一个人放翻三个壮汉，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听说他还是自学的？真的假的？”


    凌天没理会这些议论，接过王大牛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道：“走，先去登记。”


    三人并肩走向校场，沿途的应募者纷纷侧目——


    有好奇打量的，有敬畏避让的，还有几个曾被凌天揍过的家伙，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当年凌天为了护着同里的孩童，把这几人打得鼻青脸肿，这“痛苦回忆”至今还藏在他们心里。


    校场东侧搭着一排木屋，最前面一间挂着“河东郡兵曹募兵处”的木牌，屋里坐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吏员，面前摆着竹简、笔墨和一卷郡府下发的募兵文书，正是负责登记的兵曹佐史陈默。


    陈默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清瘦，手里的毛笔不停，正低头记录着身前青壮的信息，时不时抬头询问两句，显得很是严谨。


    “下一个。”陈默写完一卷竹简，抬头看向门口，正好对上凌天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闪过些许诧异——眼前这位青年身着旧札甲，腰挎砍刀，虽面带风尘，但从骨子里透着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悍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像老鹰一般锐利，与寻常农户出身的青壮截然不同。


    凌天走上前，拱手道：“草民凌天，字少羽，闻喜县北邙山左里人，前来应募征兵。”


    陈默点点头，拿起毛笔，声音平稳：“年岁几何？身高多少？可识文字？可有擅长的技艺？骑术、射术、兵刃之法，皆可说来。”


    “回兵曹，草民年十八，身高七尺五寸。”凌天答得干脆，“略识文字，曾随家父读过两年《论语》《孝经》。也懂些粗浅兵法，是听山中老卒闲谈时记下的，比如‘避实击虚’、‘以快打慢’的道理。骑术尚可，山间打猎常骑马，能在马背上开弓。射术的话，七十步外的野兔，十箭能中七八。刀术是家传的粗浅法门，对付过山间流寇，也算有些经验。”


    这话一出，屋内外顿时安静下来。


    周围排队的应募者，大多是目不识丁的农户、帮工，能识字已是难得，还懂兵法，更是少见。


    陈默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重新打量凌天，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厚背砍刀和胳膊上的旧疤：“你就是闻喜县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在北邙山道杀了三个贼寇的凌少羽？”


    “正是草民。”凌天没有隐瞒，“那三人劫掠老弱，还想夺我猎物、伤我性命，草民不得已才动的手。”


    陈默很是重视，他放下毛笔，起身走到凌天面前，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札甲——甲片虽旧，倒是打磨得光滑，甲绳也系得规整，显然是个懂行的。他又指了指凌天腰间的砍刀：“这刀用了多久？可有名字？”


    “回兵曹，这刀是家父当年跑商队时用的，跟着草民有五年了，没什么名字，就叫它厚背刀。”凌天说着，抬手握住刀柄，轻轻抽出寸许，刀身泛着冷光，刃口略有卷痕，透着一股子杀劲。


    陈默见状，心中更信了几分，转身回到案前，提笔在竹简上快速书写，边写边念：“凌天，年十八，高七尺五寸，闻喜县人，识文，粗通兵法，善骑射、刀术，勇毅过人，曾格杀流寇三人，护持老弱。”


    写完，他将竹简卷好，递到凌天手中，语气比之前温和了几分：“你先拿着这个凭证，今日午后，到校场西侧的空场集合。郡里会组织竞技选拔，分三项：步战刀术、骑射、气力比拼。若能在选拔中击败三人，便可直接在军中任什长，统辖十人。击败一人，可任伍长，统辖五人。以你的本事，只要正常发挥，什长之位不难。”


    凌天双手接过竹简，心中微动——什长看似是小官，但是自己在乱世中立足的第一步。他拱手道：“谢陈兵曹赏识，草民定当尽力，不负郡府所托。”


    走出木屋时，门外王大牛和李狗剩立马围了上来，王大牛拍着他的肩膀，声音里满是兴奋：“少羽，牛逼啊！兵曹都对你另眼相看！我就说你肯定能行！”李狗剩拍拍胸脯：“一会儿选拔，我给你加油！要是比射术，弓箭都用我的！”


    周围的应募者也围了过来，那些来自闻喜县的乡党，主动上前打招呼，说着“以后要跟着少羽混”的话。


    “承蒙各位抬举。”凌天一一回应。他的心里很是了然：还得靠拳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