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虎口狼穴】其四

作品:《尸体不要的话,给我吧【修真】

    倪阿婆那块小小的、歪歪扭刻着字的牌位,就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旁边是她那个钱袋,那两朵灰白色、伞盖肥厚的菌子,甚至还有她从军汉身上搜刮来的腰刀,以及……那把曾经抵在她太阳穴上、属于那个被修士追杀之人的匕首。


    一样不少。


    牌位就那样随意地摆在那里,仿佛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杂物。


    可对倪阿满而言,那牌位上刻着的人,是她灰暗人生里唯一的光,是支撑着她没有彻底疯掉、没有彻底沦为行尸走肉的念想。


    她喉咙发紧,鼻腔泛酸,情绪涌上来,冲得她眼眶发热。


    她甚至不敢立刻上前,生怕这只是一个幻觉,一碰就碎。


    梅姐站在门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但在此刻的倪阿满看来,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倪阿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一步步走向桌子,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块牌位上。


    终于,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触碰到了那粗糙的木面。


    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瞬间击溃了她强装的镇定。


    她一把将牌位抓起,紧紧搂在怀里,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微凉的木头贴着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传递来一丝虚幻的暖意。


    她还活着。


    阿婆的牌位也还在。


    这就够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一只骨节粗大、布满细小疤痕的手掀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弯腰从里面走了出来。


    油灯的光线似乎都随着她的出现而摇曳了一下。


    倪阿满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极高、极壮硕的女人。


    身高接近两米,肩膀宽阔,手臂粗壮,肌肉贲张,将身上那件鞣制粗糙的虎皮大衣撑得鼓鼓囊囊。


    她的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脸上线条硬朗,下颌方正,一双眼睛不大,却亮得惊人,像两点寒星。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峦,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整个屋子都笼罩在内。


    强大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倪阿满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怀里的牌位抱得更紧。


    这是……土匪头子?大当家?


    “大当家。”梅姐微微颔首,语气恭敬,证实了倪阿满的猜测。


    那被称为大当家的女人,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倪阿满身上,从上到下,仔细扫视了一遍。


    那目光并不猥琐,锐利异常,仿佛能穿透皮肉,直窥内里。


    倪阿满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雪地里,无所遁形。


    她强迫自己站直,迎上那道目光。


    令人意外的是,大当家脸上并没有露出凶恶的神色,反而嘴角微微向上扯了扯,露出一丝算不上和蔼、但至少并非敌意的表情。


    她几步走到倪阿满面前,巨大的阴影彻底将倪阿满笼罩。


    然后,她伸出手,那手掌厚实得像个小簸箕,并没有用力,亲昵般,拍了拍倪阿满瘦削的肩膀。


    力道不轻,拍得倪阿满身子晃了晃。


    “丫头,不错。”大当家的声音自带豪迈之气,“是块好材料。”


    倪阿满怔住了,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赞赏”所为何来。


    大当家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继续说道:“前些天,寨子里有兄弟在外头巡山,发现了几具死在路边的官兵。”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桌上那把军制腰刀。


    “你这把刀,是军中款式。虽然旧了点,但制式没错。”


    她顿了顿,那双寒星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倪阿满,开门见山。


    “是你干的吧?杀了那些官兵?”


    倪阿满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怎么知道?


    那些军汉的尸体,明明被她丢弃在荒郊野岭……


    是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巡山发现尸体,并不奇怪。


    她抿紧嘴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在这种人面前,撒谎可能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激怒对方。


    大当家却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被官兵押送,还能反杀脱身……胆子不错,心也够狠。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丫头!”


    她说完,也不等倪阿满反应,抬手拍了拍掌。


    两个壮硕的土匪抬着一只巨大的、烤得金黄流油、香气四溢的野猪走了进来,“砰”地一声将担架似的木架放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


    那野猪体型硕大,怕是得有几百斤重,烤制得火候恰到好处,外皮焦脆,油脂滴落在下方垫着的树叶上,发出滋滋的轻响,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霸道地驱散了其他所有气味。


    倪阿满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响亮地“咕噜”叫了一声。


    格外清晰。


    大当家却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震得屋顶茅草似乎都在簌簌作响。


    “饿了?好!饿了才好!”她猛地抽出腰间佩着的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那短刀形制奇特,刀身略带弧度,刃口薄而锋利,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走到烤野猪前,手起刀落,利落片下了一大片厚薄均匀、带着焦脆外皮和粉嫩肉质的野猪肉。


    然后,她用刀尖刺着那片肉,递到了倪阿满的嘴边。


    “敢不敢吃?”她问,声音里带着笑意,却又隐含着一丝压力。


    肉香近在咫尺,几乎要勾出倪阿满喉咙里的馋虫。


    她的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叫嚣着,催促她吞下这近在咫尺的食物。


    但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下毒?


    有必要吗?


    如果这些土匪想要她的命,刚才在牢笼外就可以轻易做到,何必多此一举,用这么珍贵的一头烤野猪来浪费毒药?


    这头肥硕的野猪,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绝对是难得的珍馐。用来招待她这个来历不明、瘦弱不堪的小丫头,本身就透着古怪。


    是试探她的胆量?


    她看向大当家,又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梅姐。


    她想起大当家方才那句话,似乎是欣赏自己的。


    但总而言之,她们没必浪费食物下毒。


    想清楚这些,倪阿满心中一定。


    她不再犹豫,甚至没有用手去接,而是直接微微前倾身体,张开嘴,就着那递到唇边的刀尖,将那片野猪肉咬了下来。


    动作间,她能感受到刀尖传来的冰冷触感,与滚烫的肉块形成鲜明对比。


    肉一入口,浓郁的油脂香气瞬间爆炸开来,充满了整个口腔。


    外皮焦香酥脆,内里肉质鲜嫩多汁,虽然烤制的手法略显粗糙,缺少更精细的调味,但对于饿了几天、几乎靠苔藓和酸涩浆果果腹的倪阿满来说,这无异于天上珍馐。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她强行忍住了,只是用力地咀嚼着,吞咽着,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恐惧、委屈和愤怒,都就着这块肉一起吞吃入腹。


    大当家看着她毫不扭捏、甚至带着几分狼吞虎咽的吃相,大笑一声。


    “好!够痛快!”她竟直接将手中那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短刀,调转刀柄,递向了倪阿满。


    “拿着!自己割!想吃多少吃多少!吃饱了,咱们再慢慢聊!”


    倪阿满看着递到面前的短刀,愣了一下。


    这信任……来得太过突然。


    但她没有推辞。


    既然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就相信到底。


    她伸手接过短刀。


    重量不轻,沉甸甸的,压手。


    她走到烤野猪前,不再客气,手起刀落,割下大块大块的肉,也顾不上烫,直接用手抓着,塞进嘴里,大口撕咬,奋力咀嚼。


    她吃得毫无形象,汁水顺着嘴角流下,她也只是用袖子胡乱一擦。


    饿极了的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


    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大当家见状,自己也割了一大块肉,地啃咬起来,又招呼一旁的梅姐:“梅兰,你也来!别光站着看!”


    梅姐——梅兰,这才走上前,也割了一小块肉,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依旧斯文,与她那冷硬的气质有些违和。


    三个女人,就这样围着一只烤野猪,默默地,或者说,各怀心思地吃着。


    大半只野猪,很快就被消灭殆尽,主要是倪阿满和大当家吃的,梅兰只吃了很少一点。


    期间,大当家似乎吃得高兴了,用油乎乎的手抹了把嘴,对着倪阿满说道:“丫头,还不知道我叫啥吧?”


    倪阿满嘴里塞满了肉,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叫竹菊!”大当家竹菊拍了拍胸口,虎皮大衣上油光锃亮,“她,梅兰。”她指了指梅姐。


    “梅兰……竹菊……”倪阿满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对!梅兰竹菊!”竹菊哈哈一笑,似乎觉得这名字很有趣,“听着是不是挺文艺?挺好笑的?咱们土匪窝里,起了这么个名儿!”


    她自我调侃着,语气里却并无多少在意,反而有种“老子乐意”的肆意。


    倪阿满已经吃得七八分饱,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闻言,咽下口中的食物,轻声回道:“我觉得……蛮好听的。”


    这是她的真心话。


    竹菊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笑道:“你这丫头,会说话!我喜欢!”


    “我的名字就很普通,倪阿满。”


    她象征性的交换名字,也做了自我介绍。


    竹菊看着倪阿满,随口接道:“这满字也好啊!凡间不是还有个节气叫小满吗?小满小满,江河渐满,是个好兆头!”


    她的话语自然无比,只是随口一提。


    但听在倪阿满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她正在割肉的动作一顿,锋利的刀尖在烤猪焦脆的外皮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凡间?


    大当家……为何会说“凡间”?


    这个词,不该是那些修士,用来称呼凡人的地界吗?


    莫非这个气势骇人、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竹菊……


    她也是修士?


    这事,有诈。


    感谢阅读,感谢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虎口狼穴】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