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虎口狼穴】其五
作品:《尸体不要的话,给我吧【修真】》 烤野猪的油脂在倪阿满的指尖凝结,黏腻厚重。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柄寒光流转的短刀,刀身上映出自己模糊扭曲的脸,一双眼睛深陷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
竹菊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豪迈,坦荡,仿佛真把她当成了什么可造之材。
倪阿满慢慢咀嚼着最后一口肉,在齿间磨碎,混合着唾液,艰难咽下。
胃袋被食物填满,带来久违的饱胀感,却丝毫驱不散心底那股越聚越浓的寒意。
她抬起眼,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竹菊那张被火光映得明暗不定的脸。
凡间。
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像两片羽毛,落在她心湖上,却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她垂下眼睑,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像个真正饿极了、只顾埋头吃饱的乡下丫头。
可脑子里的念头,却以惊人的速度飞转着,刮起一场风暴。
竹菊之前说的话……
“前些天,寨子里有兄弟在外头巡山,发现了几具死在路边的官兵。”
“你这把刀,是军中款式。”
“是你干的吧?杀了那些官兵?”
当时被那突如其来的“赏识”和烤肉的香气冲昏了头,竟未细想。
此刻冷静下来,那几句话里的漏洞,便密密麻麻显露出来。
那些官兵的死状,她再清楚不过。
疤脸军汉是被修士的剑气削掉了脑袋,干净利落。
另外两个,一个胸前豁开大口子,一个断了手臂,都是被剑气所伤,失去了反抗能力,然后才被她用石头……砸碎了头骨。
还有那个试图挟持她、被修士一道银光穿透喉咙的家伙,死得干脆。
以及张万,太阳穴被她刺穿。
死法各异,伤口迥异。
有修士凌厉的剑气留下的平滑切口,有她仓促间用石头砸出的破碎凹陷,有匕首刺入的狭窄孔洞。
但凡是个稍有经验的仵作,或者像竹菊这样看似粗豪、实则心思缜密的山匪头子,只需粗略一看,就能断定那绝非一人所为,更不可能是一个她这般年纪的小丫头能做轻易到的。
竹菊却偏偏只提了“杀官兵”,还特意指着那把军制腰刀,言之凿凿,仿佛认定了那就是凶器,认定了是她倪阿满独自完成了这一切。
为什么?
除非……
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人具体是怎么死的。
她在乎的,只是“倪阿满从那些官兵手中逃脱”这个结果,以及,这个结果背后可能隐藏的信息。
腰刀?
那或许只是个借口,一个将她与这个事联系起来的、看似合理的纽带。
一把军中常见的制式腰刀,能证明什么?
证明她接触过官兵?
证明她可能从死人身上捡来了这把刀?
但如果,竹菊派了人,不止是巡山发现尸体,还去了城里打听呢?
倪阿满的心猛地一沉。
那些押送她的军汉,在城里并非毫无痕迹。
他们去买人,经过牙行,或许还在酒馆里吹嘘过这趟“晦气”的差事——送个丫头片子去给老将军暖脚。
牙行的人知道他们买了一个叫倪阿满的丫头。
况且还有张万,他是个小倌,不是清白身份。
从张万身上的痕迹也不难看出,所以城里的青楼妓馆,稍微打听,就能知道他之前的遭遇。
而洪波……
那个卖了她之后就在家里“意外”烧死的洪波。
时间太巧了。
官兵死了,洪波的房子紧接着被烧。
只要稍加联想,就不难推测出,那个本该被送去军营、却消失在官兵尸体现场的丫头倪阿满,回来了,并且报了仇。
她还活着。
而她想要逃离这片地界,战乱的方向不能去,唯一的生路,就是钻进这片莽莽大山。
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偶然”撞上她的。
倪阿满想起那天在林中空地,那三个山匪的出现。
现在想来,也处处透着蹊跷。
这山如此之大,她为了避开官道和可能的人烟,专挑没路的荒僻处走,荆棘刮破了衣裳,碎石磨穿了鞋底。
怎么就那么“幸运”,偏偏撞上了土匪?
还偏偏是三个配合默契、一明两暗的老手?
她一头瘦骨嶙峋、没几两肉的老驴,加上她这个面黄肌瘦、浑身馊臭的丫头,怎么就值得那个梅娘吹响骨哨,召来同伙,兴师动众?
当时只觉是倒霉透顶,撞进了狼窝。
现在想来,那或许根本不是巧合,而是一场布置的……守株待兔。
他们早就料到她可能会走这条路,甚至可能在她刚进山时,就被那只脚系红布的老鹰盯上了。
只是她懵然不知,像一只自以为逃脱的猎物,实则一直就在猎人的视野里,被驱赶着,最终落入这张早已张开的网。
然后是牢笼里的下马威,赌局的羞辱,再到此刻这顿看似慷慨的烤猪宴……
一巴掌,一颗甜枣。
不,或许不止。
竹菊那看似豪爽的赞赏,递过来的短刀,分享的食物……
这一切,都在营造一种“赏识你”、“信任你”的氛围,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心?
是为了让她感激涕零,然后心甘情愿地说出什么?
倪阿满的指尖摩挲着短刀的刀柄。
她身上,有什么是值得竹菊如此大费周章、苦心积虑想要得到的?
她倪阿满,一个在义庄守了五年尸体、刚从虎口狼窝里挣扎出来的孤女,除了这条勉强捡回来的命,和怀里这块不值钱的牌位,还有什么?
思绪猛地一顿。
那天。
那个被几名修士追杀、试图挟持她做人质、却被随手像碾死虫子一样杀掉的……人。
修士们从他身上搜走的东西。
那个让修士们紧追不舍也要夺回的……“宝贝”。
竹菊是修士。
或者,至少与修士有关。
否则,她不会下意识地用“凡间”这个词。
她也知道那个“宝贝”的存在?她也想得到它?
可东西已经被那些修士拿走了啊。
她倪阿满亲眼所见,搜刮得干干净净。
除非……
竹菊认为,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比如那宝贝的具体模样、来历?
或者,那个死掉的人临死前对她说了什么?
又或者,修士们拿走的是假的?真的宝贝其实以某种她不知道的方式,落在了她身上?
倪阿满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怀里的东西,又硬生生忍住。
不可能。
她当时被挟持,摔出去,浑浑噩噩,除了溅了一脸血,什么也没得到。
那个死人也根本没机会对她说什么像样的话。
那竹菊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信息?
又怎么能得到信息?
搜魂。
这个词,猛地冒出来。
穿越过来十五年,前世的许多记忆早已模糊,像褪色的画,只剩下一些零碎的、毫无关联的片段。
但对“搜魂”这个词,她却还留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不是因为这个世界,而是因为穿越前,她似乎看过一些小说,流行过一种套路……
叫什么来着?
虐文?
对,好像是那种,女主角被众人误解,干了十恶不赦的事,当众审判时,被用了搜魂之术,结果记忆被翻出来,真相大白,原来女主全是好心办坏事,或者被人陷害,总之冤屈得雪,但搜魂之后,女主角也就魂飞魄散,死了。
用她的死,来虐那些误会她的人的心。
当时觉得这剧情狗血又无语,还火了挺久,甚至有什么现代版本。
没想到,穿越十五年后,在这真实的、残酷的修仙世界边缘,这个词竟以如此狰狞的方式,重新浮现。
如果……
如果竹菊真的是修士,或者认识懂得搜魂的修士,那么直接对她搜魂,岂不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她所有的记忆,都将无所遁形。
可竹菊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还要演这一出“赏识英才”的戏码?
用烤猪、短刀、看似推心置腹的交谈来笼络她?
是搜魂有什么限制?
代价太大?
对被搜魂者有极其苛刻的要求?
还是……搜魂得到的信息可能不全,或者有误?
又或者,竹菊本身并不会搜魂之术,需要借助他人,而暂时无法做到?
也有可能,竹菊想要的不止是信息,还有别的?
比如,看中了她这股狠劲,想真正收服她,让她为山寨效力?
所以先威逼,再利诱,磨掉她的棱角,再施以恩惠?
无数的疑问,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倪阿满的心头。
每一种可能,都指向更深的不安。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倦怠。
刚从一场血腥的搏杀中挣脱,以为窥见一丝生天,转眼又落入另一个更加诡异、更加危险的棋局。
而她,甚至连自己是一颗什么棋子,都弄不清楚。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几乎被磨灭殆尽的警惕,和这份对恶意近乎本能的直觉。
无论如何,不能激怒竹菊。
不能让她察觉到自己已经看穿了这场戏。
至少现在不能。
她需要时间,需要了解更多。
关于这个山寨,关于竹菊和梅兰,关于她们真正的目的。
倪阿满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浓郁的烤肉香,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是凝固的血。
她将短刀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竹菊,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符合她年龄的、带着点怯懦和感激的笑容。
“多谢……多谢大当家。”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毫无威胁,“我……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饱。”
竹菊正拿着一根骨头啃得津津有味,闻言,大手一挥,袖子带起一阵风:“吃饱了就好!以后跟着我竹菊,少不了你肉吃!”
梅兰站在一旁,依旧沉默,只是那双枯井般的眼睛,在倪阿满放下短刀、开口说话的瞬间,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倪阿满垂下眼,手指悄悄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
演戏么?
她也会。
只是不知道,这场戏,最终会以谁的鲜血,来落下帷幕。
屋外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吹得木屋的缝隙呜呜作响,像无数冤魂在夜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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