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就要去挽他的胳膊。


    纪修杰的身体往旁边错开半步，躲开了她的触碰，动作干脆，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木晚宁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很快又调整过来，把手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拨了拨头发。“修杰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是特地来……”


    “木同志。”


    纪修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两个字却透着一股子疏离。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往前站了半步，高大的身形带来一股压力。


    “从今天起，不要再去打扰我的家人。”


    木晚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修杰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关心贵安……”


    “我爱人不喜欢。”纪修杰的话说得直接又伤人，“我的孩子也不喜欢。”


    “你之前在医院，在招待所，对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现在我把话说明白。周晚秋是我妻子，纪贵安是我儿子。他们是我纪修杰的人。”


    “以后，离他们远一点。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去找他们的麻烦，或者在背后说三道四，就别怪我不念着在嘎子村那点情分。”


    旅店门口人来人往，已经有人停下脚步，朝着这边指指点点。那些看热闹的打量，像一根根针，扎在木晚宁的身上。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纪修杰！”她终于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为了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就这么羞辱我？”


    “我哪点比不上她？我陪你出生入死，我救了全村的人！这些你都忘了？”


    “我没忘。”纪修杰把那根没点燃的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医疗队的功劳，部队会记着，百姓也会记着。我纪修杰也记着。”


    “但那跟我的家事，是两码事。”


    他说完，不再看她，转过身，大步离开。


    木晚宁站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她看着那个男人决绝的背影，听着周围人不大不小的议论声，恨意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周晚秋。


    都是因为周晚秋！


    ……


    高考那天，天光熹微。


    赵静姝紧张得一晚上没睡好，早早地就起来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着什么。


    周晚秋倒是睡得安稳，起来后不紧不慢地做了早饭，还特地给赵静姝冲了一碗红糖水。


    “喝了，定定神。”


    赵静姝端着碗，手还有点抖。“啾啾，我……我怎么觉得我脑子现在一片空白，昨天背的东西全忘了。”


    “忘不了。”周晚秋把一个削好的苹果塞她手里，“吃完，咱们就去考场。”


    纪修杰推着纪贵安的轮椅，等在院门口。


    “别紧张。”男人难得开口安慰人，“考成什么样都行，尽力就好。”


    纪贵安也仰着头，看着两个即将上战场的女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妈，赵姨，加油！”


    校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家长，考生，黑压压的一片。


    赵静姝拉着周晚秋的手，手心全是汗。“我腿软。”


    “没事。”周晚秋反手握住她，“考完就好了。”


    两人互相打了个气，随着人流走进了考场。


    考试的铃声响起，又落下。


    一门，又一门。


    当最后一科的结束铃声响彻整个校园时，周晚秋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


    她跟着汹涌的人潮走出校门，一眼就在约好的大槐树下，看到了赵静姝。


    赵静姝也看见了她，整个人都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


    “出来了！”


    赵静姝跟被放出笼的鸟似的，一把抱住周晚秋，差点把两人都带倒。


    “我跟你说，最后那道大题，我蒙的！我真是一个字都看不懂了！”


    她整个人都挂在周晚秋身上，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晚上，院子里支起了桌子。


    二斤猪肉在锅里炖得咕嘟作响，肥油被逼出来，混着酱油的香气，飘了满院。


    赵静姝开了瓶橘子汽水，给纪贵安倒了满满一杯，气泡嘶嘶地往上冒。


    “来，咱们的小功臣，这一个多月辛苦你了。”


    纪贵安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模样，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


    这日子，好像真能这么过下去了。


    刚吃了没两口，院门被人拍响了。


    “谁啊？”


    赵静姝离得最近，放下筷子，嘴里还嚼着块肉，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


    她趿拉着鞋过去，拉开门栓。


    门外站着两个穿蓝色制服的男人，旁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全是灰，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破了好几个洞，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破布包袱。


    是周梦云。


    她直勾勾地越过赵静姝，盯着院里那张桌子，盯着那锅还在冒热气的炖肉。


    那股子肉香，让她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凭什么。


    凭什么周晚秋这个蠢货，能住进这么好的院子，能围着炉子吃肉，过得这么舒坦！


    嫉妒烧得她眼睛都红了。


    街道办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往前站了一步，亮出个工作证。


    “你好，我们是前进路街道办事处的。”


    他指了指旁边的周梦云。


    “这位同志过来求助，说是来县城投奔亲戚，她姑姑，叫周晚秋。”


    院子里那锅炖肉的香气，被门口传来的动静冲得一干二净。


    桌上所有人都停了筷子。


    赵静姝嘴里那块肉都忘了咽，就那么含着，转头看向门口。


    纪修杰放下了手里的窝头，脸色沉了下来。


    那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又往前走了一步，态度倒是很和气。


    “请问，周晚秋同志是在这里吗？”


    周晚秋搁下筷子，木筷碰到粗瓷碗，发出一声脆响。她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院门大开着，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缩在两个制服男人身后的周梦云。


    和记忆里那个总是收拾得干净体面，一心想着往上爬的姑娘不一样，眼前的周梦云，头发乱糟糟，脸上蹭着灰，身上的衣服又旧又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落魄。


    可那双眼睛，在看到周晚秋，又越过她看到院里那桌饭菜时，迸发出的嫉妒和贪婪，却一点都没变。


    “你来干什么？”周晚秋堵在门口，没让她进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