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赵静姝早就冲了出来，叉着腰站在周晚秋身后，一脸的戒备。


    纪修杰也走到了门口，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大半个门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周梦云，那张脸上沉得能滴出水。


    周晚秋低头，看着脚下哭得凄惨的女人。


    她没动，也没去扶。


    “收起你这套。”


    周梦云的哭声顿了一下。


    “我的钱，”周晚秋把手里的信扬了扬，“只够我跟静姝两个人上学。多一个，都供不起。”


    她的话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嘲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让周梦云彻底绝望的事实。


    周梦云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她没想到，周晚秋能绝情到这个地步。


    她不甘心，她不信！


    她的视线越过周晚秋，死死地钉在了纪修杰身上。


    对，还有他！纪修杰！


    她连滚带爬地挪过去，膝行到纪修杰脚边，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裤腿。


    “姑父！姑父你心肠好，你最有本事了！你帮帮我！我姑姑她就是嘴硬心软，只要你开口，她肯定会同意的！”


    纪修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种无声的拒绝，比任何话语都更伤人。


    周梦云的心，彻底沉到了底。


    钱，是要不到了。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她死死抓住。


    “不！不让我上学也行！”她仰起头，脸上还挂着泪，话却说得又快又急，“姑父！我不跟你们要钱了！一分钱都不要！”


    “你本事大，人脉广，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找个活儿干？”


    这个要求，让院门口僵持的气氛，出现了一丝松动。


    周梦-秋皱了下眉。


    周梦云一看有戏，赶紧加码。


    “我好歹也是高中毕业，去小学教个书，总行吧？只要给我找个工作，让我能养活自己，我保证！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烦你们一家人！”


    她举起三根手指，对着天，那副样子，恳切得不能再恳切。


    纪修杰没立刻回答。


    他侧过头，去看周晚秋。


    周晚秋抿着嘴，没吭声。


    她累了，被周梦云这场闹剧搅得心烦意乱。她只想赶紧把这个人打发走，让她从自己眼前消失。


    她的沉默，在纪修杰看来，却成了默认。


    他觉得，周晚秋或许也是觉得，给她找个工作，让她自食其力，总比让她像块狗皮膏药一样天天黏上来要好。


    这是在帮周晚秋解决麻烦。


    纪修杰转回头，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周梦云，终于开了口。


    “我可以帮你问问。”


    周梦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但不保证有结果。”


    “谢谢姑父！谢谢姑父！”这就够了！只要他松了口，这事就成了一半！


    周梦云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膝盖上的土，连连鞠躬。


    “那……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过两天再来问！”


    她生怕纪修杰反悔，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那背影，带着几分仓皇，又带着几分得逞后的窃喜，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人一走，院门口那根紧绷的弦，也断了。


    周晚秋转过身，一句话没说，拿着信就往屋里走。


    赵静姝跟在她身后，气得直哼哼，“什么东西！真是打蛇随棍上，给她点颜色她就开染坊！”


    纪修杰关上院门，落了栓。


    他走回院子，看着周晚秋的背影，解释了一句。


    “给她找个事做，省得她天天来闹。”


    周晚秋的脚步停住了。


    她猛地转过身，手里的信纸被她捏得变了形。


    “纪修杰，你脑子是不是让门给挤了？”


    她的火气再也压不住，腾地一下就烧到了头顶。


    “家里欠着一屁股债，你忘了？贵安的腿还没好利索，后续要花钱，你忘了？我跟静姝上学的钱还没着落，你忘了？”


    她往前逼近一步，直视着他。


    “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钱？你还有闲心去给一个外人找工作？”


    “你嫌家里的麻烦还不够多是吧？非得把这种祸害揽到自己身上，你才舒坦？”


    周晚秋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火星子。


    纪修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问得一愣。


    他觉得自己很无辜。


    他明明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家。


    “我这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吗？”他皱着眉，试图辩解，“她毕竟是你侄女……”


    “我没有这样的侄女！”周晚秋直接打断了他。


    “看在我的面子上？”她重复着这句话，气得心口都疼，“纪修杰，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总觉得你在为别人好！”


    纪修杰还站在原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茫然。


    他想不通，他明明是为了这个家。


    “她毕竟是你侄女。”他终于开口，嗓音干巴巴的，“总不能真看着她在外头饿死。”


    “她不是！”


    周晚秋的声音拔高，尖锐得像一声撕裂。


    “从她跟纪贵德两个人砸了我家门，偷了我家钱那天起，她就什么都不是！”


    她手里的信纸被捏成了一团咸菜干。


    “纪修杰，你脑子是不是让驴给踢了？”


    “家里欠着一屁股债，你忘了？贵安的腿还没好利索，后面要花钱，你忘了？我跟静姝两个人上大学的学费，还没着落呢，你又忘了？”


    “我们现在连买斤肉都要掰着指头算计，你倒好，活菩萨心肠，要去普度众生，管一个外人的死活？”


    “你把她弄进城里，给她找了活干，她就能安分了？她只会觉得我们好欺负，只会变本加厉地从我们身上吸血！今天她能跪下求你，明天她就能爬到你头上来！这种人，你见的还少吗？”


    周晚秋一口气说完，转身就进了屋。


    砰！


    房门砸上，木头窗棂跟着嗡嗡作响。


    院子里死寂一片。


    纪修杰还杵在原地，像根木桩子。


    赵静姝走过去，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封信，是她的。


    她把信纸在桌角一下下磕平整，看也没看那个男人。


    “心里挺不是滋味吧？”


    纪修杰没吭声。


    “觉着自己一片好心，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特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