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贵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爸，你干什么！”


    纪贵德的声音里全是惊慌。


    “是不是你？”


    “不是……真不是我……爸……”纪贵德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纪修杰没再问。


    又是一拳。


    “我问你，是不是你！”


    “咳……咳咳……不是……”


    “别打了！别打了！”周梦云彻底慌了，哭喊着就想扑上来，可刚凑近两步，就被纪修杰身上那股子气给逼退了，只能在旁边尖叫，“他会死的！他是你儿子啊！”


    “不就是拿了点吃的！我们都快饿死了！你至于为了这点东西下这种死手吗！”


    周梦云那根弦彻底断了，尖叫着喊了出来。


    赵静姝倚在门框上，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哟，这不就招了么。”


    她踱着步子走过来，那双眼睛在瘫在地上的周梦云身上转了一圈。


    “还‘我们’？周梦云，你可真行啊，撺掇男人给你偷东西当枪使，这算盘打得村东头都听见了。”


    地上的纪贵德听见这话，身子猛地一抽，随即彻底软了下去，不动了。


    纪修杰停了手，胸口剧烈地起伏，他盯着地上那两坨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一阵引擎声，由远及近。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在纪家门口停稳，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推门下来，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大步流星地往院里走。


    “都让让！让让！干什么呢？聚众斗殴啊！”


    为首的公安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这片烂摊子，他的视线在院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周晚秋身上。


    她是现场唯一一个还站得笔直的人。


    “你报的警？”


    周晚秋点了下头。


    她抬起手，指了指地上的纪贵德和周梦云。


    “警察同志，贼在这里。”


    她停顿了一下。


    “我要他们，坐牢。”


    为首的公安看了她一眼，又扫过地上那两个抖成一团的人，这才转向身后的同事。


    “勘查现场，其他人，都往后退，别破坏了。”


    指令一下，一个年轻公安立刻戴上手套，先是仔细检查了门上被撬坏的锁扣，又走进屋里。


    纪贵德瘫在地上，看着穿着制服的人在自家屋里走来走去，整个人都快化了。


    周梦云死死地咬着嘴唇，把脸埋在膝盖里，不敢看任何人。


    “警察同志，”村长李大奎搓着手，凑到为首的公安身边，“这……这都是一家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让他们自己先说说？”


    “是不是误会，我们调查了才知道。”


    公安的回答公事公办，他走到周晚秋面前。


    “你就是户主周晚秋？具体丢了什么东西，心里有数吗？”


    “钱票应该没有，但家里囤的粮食和咸菜，可能没了。”


    周晚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很快，小王公安就从屋里出来了。


    “报告，东屋西屋的柜子抽屉全被翻过，厨房的米缸是空的，咸菜坛子碎了。后院的地窖也被打开了，里头搬得干干净净。”


    他顿了顿，举起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在西屋翻倒的柜子底下，找到这个。”


    手帕摊开，是一枚灰色的塑料扣子，很普通，但边沿有一处小小的缺口。


    赵静姝的眼睛尖，她就站在周梦云旁边，一低头，就看见了周梦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


    衬衫的第二颗扣子，没了，只剩下几根线头。


    赵静姝什么都没说，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位置。


    为首的公安走了过来，他的视线在手帕里的扣子和周梦云的衬衫上来回移动。


    周梦云察觉到了，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胸口。


    这个动作，欲盖弥彰。


    “还有脚印。”小王公安又补充道，“屋里地上灰多，留了好几个印子，一大一小，是两个人的。”


    他走到还瘫在地上的纪贵德身边，蹲下身，指了指纪贵德脚上那双沾满泥的布鞋。


    “鞋底的花纹，跟屋里那个大的脚印，能对上。”


    这下，再也不用猜了。


    纪贵德和周梦云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不……不是我！我没有！”周梦云猛地抬起头，开始撒泼，“你们这是屈打成招！就凭一个扣子一双鞋，你们就想冤枉好人吗！”


    纪贵德也跟着喊冤，“爸！我真是被她撺掇的！我就是饿，我没想偷东西啊爸！”


    “行了，都带走。”为首的公安听不下去了，“回所里，你们慢慢说。”


    他一挥手，小李就上前，拿出绳子准备绑人。


    就在这时，人群外头又是一阵大乱。


    “让开！都给我让开！”


    一个尖利的女声穿透人群，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推开挡路的人，疯了一样冲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蓝布衣裳，头发乱糟糟的，一冲进院子，就看见了要被绑起来的周梦云。


    是周晚秋的姐姐，周梦云的妈。


    她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双手用力拍打着地面，扯着嗓子开始哭嚎。


    “没天理了啊！当官的欺负人了啊！我女儿是大学生，是文化人，你们凭什么抓她！”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周家的亲戚，一个个都面带不善，把院门堵了个严实。


    周母见没人理她，哭嚎了两声，又把矛头对准了站在一旁的周晚秋。


    “周晚秋！你这个黑了心肝的白眼狼！你忘了你是谁养大的了？你忘了你小时候没饭吃，是谁把半个窝头分给你的了？现在出息了，攀上高枝了，就要把你亲侄女往死里整是不是！”


    她一边骂，一边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想去抓周晚秋的裤腿。


    纪修杰往前站了一步，高大的身形把周晚秋挡得结结实实。


    “我早就还清了。”周晚秋从他身后走出来，看着地上撒泼的妇人，“我嫁到纪家十年，往你们周家送了多少钱，多少粮票，你自己心里没数？周梦云能读到高中，花的又是谁的钱？”


    “我告诉你，从我嫁出来那天起，我跟你们周家，就两清了。”


    “你放屁！”周母从地上一跃而起，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打人，“你就是个赔钱货！养不熟的东西！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都住手！”


    为首的公安厉喝一声，小李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人拦腰抱住。


    “袭警，妨碍公务，我看你们是想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进去！”


    周母还在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公安的耐心彻底告罄。


    “把她也带走！”


    这下，周家的亲戚们也不敢再堵门了，眼睁睁看着纪贵德、周梦云，还有撒泼的周母，三个人被公安带出了院子，押上了那辆绿色的吉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