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


    赵静姝反手就把院门给关死了，把外头所有叽叽喳喳的声音都隔绝了。


    派出所的调解室里，墙皮掉了一块，露出里头的红砖。


    负责调解的公安同志端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吹了吹上头的茶叶末，喝了一口。


    “咳。”


    他清了清嗓子，把茶缸子放下。


    “纪修杰，周晚秋，你们看这事儿闹的。”


    “纪贵德是你儿子，周梦云是你侄女，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不……让他们写个保证书，赔了损失，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公安同志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真弄到留案底那一步，对谁都不好。”


    周晚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不同意。”


    “这也不是小事。”纪修杰跟着说，他坐在周晚秋身边，腰杆挺得笔直，“入室盗窃，数额也不小。我们家的粮食，够全家吃三个月。”


    公安有些为难，“可这要是立了案，他们俩这辈子可就都毁了。纪贵德还好说，周梦云可是考上大学的人，这档案上要是记一笔……”


    “那是她自找的。”赵静姝坐在另一边，翘着二郎腿，“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是大学生？现在怕毁前程了？晚了。”


    调解陷入了僵局。


    公安没办法，只能出去，把周母又带了进来。


    周母一看见周晚秋，那股子怨毒又冒了出来。


    “周晚秋！我咒你！我咒你这辈子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你把梦云害成这样，你晚上睡得着觉吗？你就不怕我哥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吗！”


    她的话越来越恶毒，越来越不堪入耳。


    纪修杰放在桌上的手收紧了。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走到周母面前，一米八几的个子，投下的阴影将那个干瘦的妇人完全笼罩。


    “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没吼，也没骂，但那份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压迫感，让周母的咒骂声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纪修杰的妻子，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今天这事，没得商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转头看向那个负责调解的公安。


    “警察同志，我们要求，公事公办。”


    赵静姝在旁边凉凉地补了一刀。


    “就是，别浪费大家时间了。赶紧走流程，我们还等着回家吃饭呢。”


    周母看着纪修杰那张不带任何情绪的脸，又看看周晚秋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最后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就往后倒。


    旁边的小公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掐人中，顺气，乱了好一阵，人是醒了，但那股子闹事的劲儿，也彻底没了。


    最后，调解失败。


    纪贵德和周梦云因盗窃罪，被依法拘留。


    周母因为妨碍公务和诬告，也被教育批评，写了检讨才被放走。


    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擦黑了。


    三人坐着解放卡车，一路沉默地往县城开。


    车斗里，风很大。


    赵静姝把周晚秋的头巾紧了紧。


    “行了，别想了。这种人，不值得。”


    周晚秋没说话，只是靠在车厢板上，看着天边最后一点光被黑暗吞没。


    回到家，院子里安安静静。


    纪贵安已经睡了。


    赵静姝累了一天，也早早回屋休息。


    院子里，只剩下周晚秋和纪修杰。


    周晚秋洗了把脸，准备进屋。


    “周晚秋。”


    纪修杰叫住了她。


    吉普车扬起的尘土还没落定，院子里的死寂就压了下来。


    赵静姝走过去，砰的把院门关上，隔绝了外头所有的声音。


    “晦气！”


    纪修杰看着满院狼藉，又看看站在院子中央，身形笔直的周晚秋。


    “后悔吗？”他问。


    周晚秋转过头看他。


    “把他送进去。他毕竟……”纪修杰的话没说完。


    “他不是你儿子。”周晚秋的嗓音很平，“他姓纪，但骨子里，是周家人。自私，喂不熟。”


    纪修杰沉默了。


    周晚秋继续说，“长歪了的树，现在不砍，以后会烂了整片林子。我只是不想家里这片林子，再被他祸害。”


    纪修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点了下头。


    “你做得对。”


    天色暗下来，三人没再说话，开始默默收拾这片烂摊子。


    把翻倒的桌椅扶起来，把散落的衣物重新叠好。


    刚把地上的碎坛子扫到一处，院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哐当一声巨响。


    周母去而复返，她身后跟着七八个周家的男人，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扁担和木棍，面色不善。


    “给我砸！”周母的嗓子又尖又利，“砸烂这个白眼狼的家！我看她以后还怎么横！”


    那几个男人得了令，嗷地一嗓子就冲了进来，抬脚就去踹刚收拾好的东西。


    装了半袋子衣物的麻袋被踹翻，东西撒了一地。


    周晚秋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旁边的赵静姝。


    赵静姝会意，顺手抄起墙边一根断了腿的板凳。


    周晚秋则拿起了靠在墙角的扁担。


    一个男人挥着拳头冲向周晚秋，她侧身躲开，手里的扁担往前一送，结结实实地捅在了那人的肚子上。


    男人闷哼一声，弓着身子就倒了下去。


    另一个男人举着木棍朝赵静姝头上砸来，她没躲，反而往前一步，手里的板凳腿对着那人的膝盖就抡了过去。


    咔嚓一声。


    男人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院子里尘土飞扬，混着男人女人的叫骂声和痛呼声，乱成一锅粥。


    不过几分钟，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周家来的七八个男人，全都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


    周母看着这情形，吓得腿都软了，转身就想跑。


    周晚秋两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拖了回来，甩在院子中央。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周母被打懵了。


    “再来一次，”周晚秋看着她，一字一句，“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说到做到。”


    她松开手，周母瘫在地上，看着周围躺了一地的亲戚，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周晚秋不再看她，转身对赵静姝和纪修杰说，“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