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姝的视线又落在了从屋里探出头来的纪贵安身上。那孩子一接触到她的目光，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把头缩了回去。


    “老三，就刚才那个。闷葫芦一个，胆小怕事，性子怯懦得不行。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连个屁都不敢放。往后在社会上，不得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你得护着他吧？”


    “还有最小的妹妹，纪雪清。”赵静姝叹了口气，摊开手，“还在读书呢，往后上大学，找工作，谈对象，结婚嫁人，哪一样不要你这个后妈操心？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是一辈子的事！”


    “木同志，你自己算算，这笔账，划算吗？”


    啪嗒。


    啪嗒。


    手里的网兜砸在地上，几个滚圆的西红柿从破口处滚了出来，沾了一地灰。


    木晚宁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转身就跑。


    连地上散落的东西都顾不上了。


    “我……我再想想……”


    那声音被风吹得零零碎碎，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院子里，总算安静了。


    赵静姝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转过身，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捅旁边的纪修杰。


    她压着嗓子，话里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喂，纪大团长，MVP帮你清场了，打算怎么谢？”


    纪修杰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没说话。


    “行了！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了！”


    赵静姝拍了拍手，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


    “不是说要去爬山吗？赶紧的！再磨蹭下去，太阳都下山了！”


    纪贵盛第一个跳了起来，眼睛锃亮。


    “对对对！爬山！”


    纪雪清和纪贵安对视一眼，脸上也多了几分活气，那是压抑了很久的，属于孩子气的期待。


    周晚秋转身回屋。


    她从柜子里扯出个布袋子，往里塞水壶和早就准备好的干粮。


    纪修杰也跟了进去，一声不吭地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毛巾，又翻出一个小急救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红药水和纱布，一并塞了进去。


    两人全程没有一句话，动作却衔接得天衣无缝。


    “锁门！关窗！”


    院子里，赵静姝叉着腰，已经开始指挥纪贵盛和纪雪清。


    一家人推着自行车，叮叮当当地出了门。


    等到了西山脚下，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西山不高，但山路崎岖，林木葱郁。


    纪贵盛和纪雪清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出来玩，撒了欢似的，一会儿跑去前面探路，一会儿又落到后头看野花。


    “哥！你看这是什么！”


    纪雪清指着一丛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冲着纪贵盛喊。


    赵静姝跟在他们后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让他们慢点，脸上却全是笑。


    纪修杰和周晚秋走在最后。


    两人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谁也不说话。


    一块凸起的石头挡在路中间，纪修杰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周晚秋一把。


    手伸到一半，周晚秋已经面不改色地一步跨了过去，连眼角都没扫他一下。


    纪修杰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一路沉默着到了山顶。


    山顶有座小小的寺庙，香火还挺旺。


    赵静姝一看见那庙门，眼睛就亮了，她拉着周晚秋就往里走。


    “走走走，来都来了，拜一拜，求个心安。”


    她不由分说地把几个孩子都拽了过来，自己先像模像样地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念念有词。


    纪贵盛他们也有样学样。


    周晚秋站在旁边，没动。她不信这些。


    “求一个吧。”纪修杰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


    周晚秋看了他一眼。


    “给孩子们求个平安。”纪修杰又补了一句。


    周晚秋没再说什么，走过去，也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赵静姝在小摊上扯了几根红绳，挨个给孩子们系在手腕上。


    “都戴好了，保平安的，不许摘！”


    纪雪清和纪贵安两个小的，新奇地翻来覆去地看手腕上那点红色。


    几个孩子在前面撒欢，笑声闹成一团。


    “啊——”


    一声变了调的尖叫，像把刀子，猛地扎进这片山林里。


    紧接着，就是乱糟糟的哭喊和叫嚷。


    “掉下去了！”


    “快来人啊！有人掉下去了！”


    赵静姝一把薅住跑在最前面的纪贵盛，另一只手把纪雪清和纪贵安两个小的死死拽到自己身后。


    “都给我站住！不许过去！”


    纪修杰已经动了。


    周晚秋几乎是同时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出事的地点在半山腰一个拐弯的陡坡，十几个人乱哄哄地挤在那儿，对着下面指指点点。


    “都散开！”


    纪修杰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他拨开挡在前面的人，挤到了最前面。


    周晚秋紧跟着他。


    陡坡下面七八米的地方，一棵歪脖子松树从崖壁上横出来，一个穿蓝色上衣的男人就那么挂在树干上，一动不动。


    再往下，是看不见底的深谷。


    “喂！还能动吗！”


    纪修杰冲着下面喊。


    那人没半点反应。


    “人可能昏过去了。”周晚秋的声音压得很低。


    “得下去。”


    纪修杰说着，已经开始脱自己身上的外套，他转头，盯着旁边一个吓傻了的男人。


    “同志，衣服脱了，借我用一下！”那男人愣了一下，也赶忙把衣服脱了。


    纪修杰把两件衣服的袖子死死地系在一起，打了个牢固的结，做成一根简易的绳索。


    他把绳索的一头递给旁边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拉紧了！我下去！”


    “哎！你这太危险了！”有人劝道。


    纪修杰没理会，他抓着绳索的另一头，动作利落地翻过护栏，双脚在崖壁上借力，几下就降到了那人身边。


    他一只手抓着树干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还活着！”他朝上面喊了一声。


    他解下自己的皮带，将那人牢牢地绑在自己身上，再把衣服绳索在两人腰间缠了几圈。


    “拉！”


    上面的人得了指令，一齐用力，咬着牙，脸都憋红了，一点点把两个人往上拽。


    周晚秋一直半蹲在崖边，在两人被拉上来的瞬间，她第一个冲了上去，搭手把那个受伤的男人从纪修杰身上解了下来，让他平躺在地上。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


    “得救了！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