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走上前，在登记本上签了字。她没去看角落里的纪贵德和周梦云。


    办完手续，四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派出所。


    太阳照在身上，没什么暖意。周晚秋停住脚，转过身，看着那两个浑身脏污的人。


    “回村里去，或者自己在城里找活路，别再来找我。”


    这话一出，周梦云脸上的那点希冀垮了下去。


    她下一秒就扑了上来，死死抓住周晚秋的袖子，眼泪淌了一脸。


    “姑姑！你不能不管我们啊！”她把脸埋在周晚秋的胳膊上，鼻涕眼泪全蹭了上去，“我们真的没活路了！你要是不管，我们俩就只能饿死在街上！”


    纪贵德也跟着红了眼圈，他不敢靠太近，就站在旁边诉苦。


    “妈，我们这几天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饿了就捡垃圾堆里的冷馒头，渴了就喝公园水龙头里的凉水，晚上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就在长椅上缩着……”


    他话里全是委屈，好像遭了天大的罪。


    赵静姝看不下去了，她上前一步，伸手去扒拉周梦云的手。


    “松开！别动手动脚！”


    周梦云抓得死紧，不肯放。


    赵静姝手上用了劲，一把将她扯开，把周晚秋护到身后。


    “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她指着两人的鼻子骂，“日子过得艰难？你们有今天，不是自己作的吗？偷家里的钱，卖自己的妹妹，把弟妹的学费拿去赌，哪件不是你们干的？现在混不下去了，就跑来装可怜？你们以为掉几滴眼泪，我们就会信？”


    周梦云脸上的血色褪尽，又猛地涨红。她不哭了，嘴唇抿成一条线，死死地看着周晚秋。


    “周晚秋！”


    周梦云的声音变得又尖又利。


    她猛地弯腰，抄起地上的破行李包，抡圆了就朝周晚秋的脸上甩过来。


    周晚秋下意识偏头。


    脸颊一热，一道刺疼划过。有个硬东西从包里戳了出来，擦破了她的皮。


    她抬眼，看见纪贵德缩着脖子往后躲，大气不敢出。


    周围一下子没了声音。


    周晚秋收拾书本的手停下，她抬起头。


    “林医生的诊所？”


    “对。”梁峰点了下头，手不自在地挠了挠后颈，“我二叔托我问问，放假了你要是有空，他那儿还缺人帮忙。”


    “我去。”周晚秋把书本放进布袋，应了下来，“正寻思着这两天就去林医生那儿说一声。”


    她心里头清楚，这钱是真缺不得。家里几个孩子念书、吃饭穿衣，哪样不要花钱？纪贵盛那点零工钱，也就将将够他自己，指望不上。


    梁峰听她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像是松了口气，可脚下又没挪开，反倒欲言又止起来。


    “还有别的？”周晚秋看他这样，便问。


    “那个……其实还有个事儿，”梁峰压低了声音，“是我爷爷特意嘱咐我来问的。”


    他往前凑了半步，接着说：“我爷爷他们医院，今年正好空出来一个实习的名额。他老人家看了你在大赛上的表现，就想着问问你，有没有心思过去瞧瞧？”


    梁峰怕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好处，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了，实习的工钱肯定没二叔那边给得多，估摸着也就够个饭钱。可话又说回来，那毕竟是正经的大医院，你能在那里头接触的病人、瞧见的病例，跟小诊所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你要是干得好，等毕业了，留在医院的机会也大得很。”


    周晚秋几乎没怎么细想。


    钱嘛，可以慢慢挣，但这般能直接进大医院里头学习的机会，对她来说，那可真是千载难逢。她如今学的都是书本上的道理，最缺的就是实实在在的临床经验。


    “我去。”她回答得干脆利落，“什么时候能去办手续？”


    梁峰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时都行！我……我回头就跟我爷爷说去。要不，就下周一？我带你过去。”


    “好。”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梁峰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周晚秋背着布袋走出教学楼，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实习的事解决了，她心头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回到家里，几个孩子都还没放学。她推开院门，一眼就看见门房的窗台上放着一封信。


    信封是那种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字迹刚硬，透着一股军人的利落。


    是纪修杰寄来的。


    周晚秋拿起来，心里有些奇怪。这才多久，又写信来做什么？她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也就薄薄一张。


    信的内容很简单，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问问家里怎么样，孩子们怎么样，最后提了一句，让她有空也可以给他回信。


    周晚秋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也没看出别的意思。她随手把信放在桌上，准备去做饭，可当她把信封里的东西倒干净时，几张崭新的票子掉了出来。


    是津贴。


    这下，信是非回不可了。


    吃过晚饭，等纪贵安和纪雪清都回屋学习了，周晚秋才在饭桌上铺开纸笔。


    她对着信纸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最后，她还是按照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开始落笔。


    “信已收到，钱也收到了。津贴我会存起来，家里一切都好。贵安和雪清学习很用功，马上要期末考了。贵盛在附近找了活干，人也安分了。勿念。”


    写完，她又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言简意赅，把该说的事都说清楚了。至于她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她刚要把信纸折起来，院门就被人推开了。


    “我回来啦！”赵静姝拖着一个大包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放假就是好，可算能歇两天了。哎，你干嘛呢？奋笔疾书的。”


    “回信。”周晚秋把信纸往旁边挪了挪。


    “谁啊？纪修杰？”赵静姝丢下包袱，好奇地凑了过来。她先是拿起纪修杰那封信看了看，然后又拿起了周晚秋写好的回信。


    只扫了一眼，赵静姝的脸就变了。


    “周晚秋，”她把那张薄薄的信纸捏在手里，“你这是在给领导写工作报告？”


    “有什么问题吗？”周晚秋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