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她披上衣服，有些不耐烦地走过去拉开门。


    门口杵着两个穿制服的，没说话，就那么站着。


    岁数大点的那个先开了口：“周晚秋同志？”


    周晚秋点了下头。


    “有事吗？”


    “派出所的。”那人说，“早上在公园发现两个人，一男一女，问不出个所以然，就报了你家地址。”


    他翻开个本子，“说是你家人，叫纪贵德，还有个叫周梦云。”


    周晚秋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她说完，手就去推门。


    一只手掌按住了门板，年轻点的那个警察挡在前面。


    “同志，等等。”他说，“人把你的住址名字说得一个字不差，还拿出了这个。”


    他从兜里摸出个信封，纸都旧得发软了。


    信封上的字，是纪修杰从部队寄回来的，地址就是这里。


    周晚秋盯着那个信封，没出声。


    “大清早的吵什么……”赵静姝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话说到一半，瞧见门口的两个制服，人一下就站直了。


    “警察同志，这是出啥事了？”


    年长的警察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赵静姝一听那两个名字，火气就上来了。“他们俩找上门来了？这俩无赖！周晚秋，你别去，让他们在派出所待着！”


    “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年长的警察皱着眉，“不管有什么矛盾，人总得去领回来。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总不能一直待在所里。”


    周晚秋吐出一口气。“我跟你们去。”


    “我陪你一起去！”赵静姝立刻说，“我倒要看看，他们又想耍什么花招！”


    派出所里，纪贵德和周梦云正缩在角落的长椅上，两人身上又脏又臭，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瞧着狼狈不堪。


    看见周晚秋和赵静姝跟着警察走进来，周梦云的眼睛先是一亮，接着，眼眶迅速就红了。


    周晚秋站定在他们面前，一句话都懒得说。


    还是赵静姝先开了口：“你们不在村里好好待着，跑来城里干什么？要饭要到这儿来了？”


    周梦云像是没听见赵静姝的嘲讽，她站起来，踉跄着朝周晚秋走了两步，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晚秋……姑姑……”她哭得泣不成声，“我们……我们在村里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没吃的，没喝的，连住的地方都要被人赶出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拉纪贵德。“你看看贵德，都饿成什么样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来投奔你。姑姑，求求你，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纪贵德被她拽着，也站了起来。他看着周晚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心一横，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妈！”


    这一声，把派出所里所有人都叫愣了。


    纪贵德抱着周晚秋的腿，嚎啕大哭。“妈，我错了！我以前是混蛋，不是人！我不该听周梦云的挑唆，不该跟你对着干！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求你别不要我！”


    周晚秋腿上一沉，纪贵德已经抱了上来。


    她使劲一甩，把腿抽了出来，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是你妈，帮不了你们。”周晚秋看着他们，“自己回村里去。”


    “晚秋！”周梦云哭喊起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可是你儿子！你就看着他饿死？”


    旁边那个年长的警察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周晚秋的肩膀。


    “同志，你这态度不对了。不管怎么说，这是你儿子，一家人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我看他们也知道错了，你就给个台阶下，事情解决了不就完了。”


    周晚秋没出声，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警察同志。”


    赵静姝往前一站，直接把周晚秋护在身后。


    “您管的是法，可您管不了家务事。”她下巴一抬，冲着那个警察，“您说一家人？您知道这一家人都干了些什么事吗？”


    她手指头差点戳到纪贵德脸上。


    “这个人，偷光了家里的钱，把他亲妹子卖了换彩礼，连他弟妹上学的钱都拿去赌了！晚秋累死累活挣钱养家，他倒好，在背后捅刀子！”


    她又扭头指着周梦云。


    “还有她！一天到晚挑拨离间，把这个家搅得鸡飞狗跳！现在俩人混不下去了，跑来这儿哭两声，您就信他们知道错了？”


    年长的警察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您是好心，这我们明白。”赵静姝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可您不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有句话说得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您要是真经历了我们经历的那些事，您可能比我们还狠。”


    赵静姝那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像一串鞭炮在派出所不大的接待室里炸开，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年长的警察脸上那点劝和的表情彻底挂不住了，他被堵得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调解过的家庭矛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不给面子的。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把手里的记录本往桌上一拍。


    “行了！你们家的事我不管了！”他指着门口，“赶紧把人领走，签个字，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办公！”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周晚秋走上前，在登记本上签了字。她没去看角落里的纪贵德和周梦云。


    办完手续，四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派出所。


    太阳照在身上，没什么暖意。周晚秋停住脚，转过身，看着那两个浑身脏污的人。


    “回村里去，或者自己在城里找活路，别再来找我。”


    这话一出，周梦云脸上的那点希冀垮了下去。


    她下一秒就扑了上来，死死抓住周晚秋的袖子，眼泪淌了一脸。


    “姑姑！你不能不管我们啊！”她把脸埋在周晚秋的胳膊上，鼻涕眼泪全蹭了上去，“我们真的没活路了！你要是不管，我们俩就只能饿死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