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晃动停下来，她才从岩石底下爬出来，满身都是土。


    她站起来，去看刚才队伍走过的地方。


    原本的山路不见了，山体中间多了一道大口子，土和石头还在往里掉。


    队伍的大部分人，都在口子的另一边。


    她这边，算上自己，只有六个人。


    “院长！梁峰！”


    她朝着对面喊，只有风声和石头往下掉的声音，没人应。


    “周医生，我们……我们怎么办？”


    一个年轻护士带着哭腔问，她的腿一直在抖。


    周晚秋看了一圈身边的五个人，都是些擦伤，没人受重伤。


    她把自己的水壶递给那个小护士。


    “别慌，都坐下歇着，省点力气。”


    她把背包卸下来，只拿了一把工兵铲和急救包。


    “你们在这儿等着，别乱跑。我去周围看看，找条能过去的路，或者找找其他人。”


    她说完，没等别人回话，自己一个人走进了旁边被震得乱七八糟的林子。


    林子里又湿又热，蚊子在耳朵边上嗡嗡地响。


    周晚秋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芭蕉叶，又走回了原地。


    那五个人还缩在岩石下，脸上没什么血色。


    “找到路了。”周晚秋开口，“从西边绕，有段路被滑坡堵了，石头缝能爬过去。”


    她把工兵铲挂回背包。


    “现在走，天黑前能到下一个村子。”没人动。


    一个戴着眼镜，年纪稍长的男医生站了起来，他叫钱伟。


    “周同学，你只是个实习生。”钱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么大的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那你说怎么办？”周晚秋反问。


    “我们应该在这里等！等宋院长他们找到路绕过来，或者等救援部队！”钱伟的音量提了起来，“你找的那条路，谁知道安不安全？万一再来一次余震，我们全都要被埋在里面！”


    队伍里那个年轻的小护士，小刘，忍不住开了口。


    “钱医生，我们已经跟大部队失散了。在这里等，食物和水能撑多久？周医生刚才救了我们，我相信她。”


    “你相信？”钱伟冷笑一声，“小刘，你也是护士，专业一点！这不是过家家，是会死人的！她一个大一跳级上来的学生，有什么资格指挥我们这些正式医生？”


    “她资格就是她救了我！”另一个被周晚秋从碎石下拉出来的医生也站了起来，“刚才要不是她，我腿就断了！我听她的！”


    “你们！”钱伟的脸涨得通红。


    他指着周晚秋，手指都在抖。


    “我不同意！要去你们去，我是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的！我们队伍的领队是宋院长，现在他不在，就该由我这个资历最老的副主任医师来做决定！”


    场面僵住了。


    周晚秋把背上的包卸下来，往地上一扔。


    “行，你带队。”


    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从兜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我正好不想操这个心，累得慌。”


    钱伟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被她这一下给噎了回去。


    他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错愕，最后化为一片难堪的酱紫色。


    他设想过周晚秋会据理力争，会用救命之恩来压人，却没料到对方直接撂挑子了。


    这一下，他反倒被架在了火上。


    其他几个人也不说话，都看着他。


    那几道视线，让他浑身不自在。


    钱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要是现在怂了，以后在医院里就别想抬头做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挺直了腰杆。


    “好！既然大家信得过我，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临时领队！”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我向大家保证，我会对每一个人的安全负责，绝不会偏袒任何人！”


    没人附和。


    小刘甚至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钱伟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心里憋着一股火，却又发作不得。


    他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出发！”


    他一挥手，带头朝着自己选定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条看起来相对平缓的山路。


    周晚秋把最后一点饼干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背起包，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最后面。


    钱伟选的路确实平坦，但绕了很远。


    天黑透了，远处山坳里有火光跳动。


    走近了才看清，又是一个村子，已经塌平了。


    穿着军装的人影在火光里跑动，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哭声、喊声、石头滚落的声音，什么都听得见。


    一个男人站在塌了一半的屋顶上，嗓子哑得厉害，正扯着脖子喊。


    “二排！去西边！探测仪有反应！快！”


    那人喊完，从屋顶上跳下来，几步就到了跟前，拦住走在最前面的钱伟。


    “哪个部分的？”


    “市……市医院紧急医疗队。”钱伟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全。


    纪修杰手指着后头黑压压的废墟，话跟倒豆子一样。


    “西边祠堂塌了，埋了三十多个，多是老人孩子。东边小学操场是伤员点，缺人缺药，缺抗生素和破伤风。自己分工，快！”


    他说完，转身就要去带人。


    钱伟人傻了，站在原地不动。


    他嘴里念叨着：“三十多个……祠堂……”


    “钱医生，怎么安排？”小刘急了。


    “我……我们……”钱伟张着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你到底行不行？”另一个医生也急了，“不行就让周医生来！”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队伍最后的周晚秋。


    刚要走的纪修杰停了脚。


    一个士兵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他嘴里发出声音。


    “嫂子？”


    纪修杰身体顿住，他快速转过身。


    周晚秋也看到了他。


    男人皮肤黑了，身体消瘦。他下巴长满胡茬，军装有几处破损，上面还有血迹。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向前走了一步，说话声音紧绷。


    周晚秋没有回答。


    她看向愣住的钱伟，又瞧了瞧身边的几个队员。


    “他是领队，听他的。”


    她说完，把包背好，绕过钱伟，直接走到纪修杰面前。


    “我跟你们走。”


    周晚秋抬起脸，看向他的眼睛。


    “去下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