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


    在场的人都清楚这三个小时意味着什么。


    纪修杰没再多问，他走到豁口边上，往下看了看，又抬头扫视着对面。他指着旁边几棵被震得歪斜的大树。


    “把它砍了，搭过去。”


    命令一下，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几把工兵斧同时挥动，砍伐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响。周晚秋三人帮不上大忙，只能跟在后面，递个绳子，或者帮忙清理一下周围的碎石。


    半个小时后，一根粗壮的树干被架在了豁口上，形成了一条最简易的独木桥。树皮湿滑，上面还带着青苔，看着就让人腿软。


    士兵们开始依次通过，他们背着沉重的装备，却走得又快又稳。


    轮到周晚秋他们三个。


    纪修杰没有催促，只是站在豁口边上，看着他们。


    小刘和孙平的脸都白了，抓着旁边的岩石，不敢往前挪动一步。


    周晚秋把医药箱的背带勒紧了些，第一个走上了那根圆木。她没去看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只盯着对岸。


    脚下的树干晃动了一下，很滑。


    她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踩空，整个身子猛地朝旁边侧去。


    “嫂子！”张子峰在对岸喊了一声。


    纪修杰在后面，身体瞬间绷紧，往前踏了一步。


    周晚-秋腰腹用力，身体在半空中硬生生拧了回来，她没有试图再站稳，而是脚尖在圆木上重重一点，整个人朝着对岸扑了过去。


    张子峰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她，巨大的冲力让他也往后退了两步。


    “没事吧嫂子？”


    “没事。”周晚秋站稳，拍了拍身上的土。


    对岸，小刘和孙平已经吓得快哭了。


    “我……我过不去……太高了……”小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孙平也抖着腿，“周医生，我们……我们还是等后面的大部队吧。”


    周晚秋转过身，隔着豁口看着他们。


    “这里随时可能还有余震，留在这里不比过去安全。而且，里面的人等不了。”


    她的话很直接，没有半句安慰。


    “你们自己选，是现在过来，还是留在这里等。我们不会停下。”


    说完，她就不再看他们，转身帮着已经过来的士兵整理装备。


    小刘和孙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恐惧。可是一想到要被单独留在这荒山野岭，那种未知的恐惧比眼前的独木桥更可怕。


    最后，还是小刘先咬着牙，在一个士兵的帮助和鼓励下，闭着眼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孙平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纪修杰是最后一个。他几乎没怎么停顿，几步就跨了过来。


    队伍继续前进。


    越往里走，景象越是触目惊心。大地被撕开一道道巨大的裂缝，倒塌的房屋越来越多，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还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当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黑石镇。


    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镇了。


    入眼之处，再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所有的房屋都变成了一堆堆的水泥、砖块和扭曲的钢筋。地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搓过，到处都是隆起和塌陷。


    没有灯光，只有远处几点微弱的火光在跳动。


    整个镇子，塌平了。


    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


    小刘抬手捂住嘴，肩膀抖动。孙平扭开了头。旁边的士兵们也都站着不动了。


    纪修杰开了口，声音在空旷里很清楚。


    “两人一组，扇形散开，从东边开始。有发现就发信号。注意脚下，注意头顶的碎石。”


    他看向张子峰。


    “你带孙平。”


    “是！”


    “王浩，你带小刘。”


    “是！”


    最后，他转向周晚秋。


    “你跟我。”


    周晚秋点了下头，从包里拿出两支手电筒，给了他一支。


    一前一后，两人走进了废墟。


    脚下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响动。纪修杰走在前面，用工兵铲拨开挡路的石块，动作很轻。


    “喊话，三分钟一次。”他没回头。


    “有人吗？”周晚秋冲着黑暗喊，“有听见我们说话的吗？我们是救援队！”


    声音传出去，又传了回来。


    他们走过一处小学，篮球架子扭着倒在地上。又经过一个集市，货跟砖头混在一起。


    周晚秋的脚步突然停了。


    “等等。”


    她关了手电筒，耳朵动了动。


    风里好像有什么别的声音。


    她顺着那个方向走，停在一栋塌了一半的楼房前。楼的架子还在，但到处都是裂开的口子。


    “有人吗？”她又喊。


    这次，那个声音清楚了些。


    “……在……”


    是个小孩的声音。


    纪修杰立刻做了个手势，让后面的士兵停下。他跟周晚秋猫着腰，从一个墙洞钻了进去。


    里面是客厅，天花板和家具都塌了，堆成一堆。


    “在这里！”


    周晚秋的手电光照着一个角落。


    一块水泥板斜着塌下来，跟地面之间有个三角空隙。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就卡在里面，上半身和一条胳膊露在外面。


    腿被压住了。


    小女孩也就十岁，脸上全是灰。她看着手电的光，不哭也不叫。


    纪修杰上去推了推那块水泥板。


    板子没动。


    “太重，要工具。”他回头对周晚秋说。


    周晚秋已经跪了下去。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马上就让你出来。”


    小女孩看着她，眨了下眼，没喊疼，也没催。


    她用下巴朝右边动了动。


    “叔叔，阿姨，你们能不能先救我妈妈和弟弟？”


    她的声音不大，很清楚。


    “他们就在那边，刚才还跟我说话呢。”


    周晚秋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


    水泥板，穿透了胸腔。


    她再次看向那块压着女孩的水泥板，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动。


    周晚秋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上的血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重新伸进去，轻轻握住了女孩露在外面的那只手。“别怕，我们都在。”


    就在这时，纪修杰的声音从废墟另一头传了过来，很闷，带着回响。


    “找到了！她妈妈……已经没气了。弟弟还活着，护在身子底下，人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