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周晚秋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她觉得有些可笑，“人死了，念想有什么用？她现在还有一口气，这就是最大的指望。你们把她抬上车，颠三个小时，她就是一具尸体。”


    “你这女同志怎么说话的！”一个村民忍不住喊了起来，“村长也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就是眼睁睁看着她死？”周晚秋站直了身体，她受伤的腿传来一阵刺痛，但她没管。她环视着这群面带悲戚又犹豫不决的村民。


    “我再说一遍，现在，立刻手术，她有一半的机会活下来。放弃，她百分之百会死。你们要是怕担责任，怕她死在这儿不吉利，那就现在把她抬走，我绝不拦着。”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把所有虚伪的温情和犹豫都剖开了，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


    人群里一片死寂。


    那个六岁的孩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他身上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看着担架上的妈妈，不哭也不闹，只是那么看着。


    “让医生救吧！”人群里，一个中年汉子突然吼了一声，“村长！人都快没了，还想那么多干啥！真要是救不活，那是她的命！要是救活了，那就是捡回一条命！”


    “对！救人！”


    “她家那娃，咱们村里又不是养不起！一人一口饭，也能把他拉扯大！总比让他现在就没娘强！”


    “救吧！村长！死马当活马医！”


    村民们的喊声此起彼伏。


    老村长看着担架上的女人，又看了看那个小男孩，最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对着周晚秋重重地点了下头。


    “医生，救吧。俺们……信你。”


    周晚秋没再多说一个字。她立刻转身，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纪修杰。


    “给我一个帐篷，最小的那种，快！”


    她又指着跟在她身后，脸色已经发白的小刘和孙平。


    “你们两个，过来，给我当助手。”


    纪修杰二话不说，立刻对身后的士兵下了命令。几分钟后，一个单兵帐篷被迅速支了起来。


    周晚秋把小刘和孙平叫到一边，用最快的语速下达指令。


    “内出血，必须开腹，找到出血点，然后止血。但我们没有血浆，没有麻醉机。所以，这次中西医结合。”


    她看着已经有些发懵的两人。


    “孙平，你主刀开腹。小刘，你负责器械和监控。我会用针灸封住她的几处大穴，最大限度减缓血液流速，降低出血量，同时让她保持在一种半昏迷状态，减轻她的痛苦。”


    孙平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医生，最多在医院里给主任医师当过二助，做过阑尾炎切除。在这种条件下开腹探查？他想都不敢想。


    “周……周医生……”他的声音都在抖，“这……这不行的。卫生条件根本不达标，没有无菌环境，术后感染的风险太高了！而且……而且我没做过这么大的手术……”


    小刘也快哭了。“我们连最基本的抗生素都没有多少了，万一……万一手术中出了什么意外，我们……”


    “闭嘴。”


    她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如果害怕，现在就退出，我不勉强。你们可以说是我强迫你们的。”


    她停了一下，又说。


    “但如果你们选择留下，就收起你们的眼泪和恐惧。你们是医生，不是来这里哭鼻子的。病人躺在那儿，你们的害怕救不了她的命。”


    “出了任何事，我一个人担着。向上级报告的时候，你们就说所有决定都是我做的，你们只是奉命行事。这样，你们就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帐篷里安静下来。


    孙平的手攥成了拳头。他看着周晚秋，点了下头。


    “我干！”


    小刘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站直了。


    “周医生，我们跟你一起！出了事，我们一起承担！”


    “好。”


    周晚秋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写下一串药材名，递给旁边的纪修杰。


    “让村民去找这些草药，洗干净，找个锅煮成浓汤，越多越好。”


    纪修杰接过单子，扫了一眼，转身交给了村长。


    周晚秋看见村长拿着单子跑开，喊了几声，村民们就散开往山里去了。旁边的士兵也开始拉起绳子，清出一块地方。


    周晚秋带着孙平和刘护士走进帐篷。


    帐篷里，地上铺了几块雨布，几块木板拼在一起，就是手术台。帐篷顶上挂着几盏军用手电，把里面照得很亮。


    女人被抬了进来，放在木板上。


    周晚-秋用酒精给自己和助手的手消了毒，然后跪在了担架旁。她受伤的腿让她无法长时间站立。


    她没有立刻去碰手术刀，而是从自己的医药箱深处，拿出了那个用绒布包裹的针包。


    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看清楚了。”她对小刘和孙平说，“气海、关元、血海……这些穴位，用银针封锁，可以行气活血，但用特殊手法，也能暂时阻滞气血运行，相当于一个天然的止血阀门。”


    她的手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一根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了女人腹部的穴位。


    随着最后一根针落下，原本呼吸微弱的女人，反而发出了一声平稳的鼻息，脸色也似乎缓和了一些。


    周晚秋做完这一切，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抬起头，看向手里拿着手术刀，手腕却在微微发抖的孙平。


    “孙平。”


    她叫了他的名字。


    孙平猛地抬头，嘴唇紧紧抿着。


    周晚-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也依旧平稳。


    “看着我。现在，你的眼前没有废墟，没有余震，也没有简陋的条件。这里就是手术室，你面前躺着的，就是你的病人。而你，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忘了害怕，忘了后果。”


    “现在，动手。”


    这两个字落下，孙平的手腕猛地一沉。


    锋利的刀刃划开了皮肤。


    血涌了出来。


    小刘立刻用纱布去吸。


    刀刃切开最后一层腹膜，腹腔里的景象让小刘倒抽一口气。


    脾脏已经碎了，暗红的血水不停往外冒，整个肚子里面都是血。肝脏上也有一道口子。


    “周……周医生……”


    孙平喊了一声，手里的刀没拿住，哐当掉进了器械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