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看都没看他，伸手就从盘子里抓起止血钳。


    “你，过来扶牵开器，把视野给我拉开！”她冲孙平吼。


    “小刘，纱布，吸引器，吸血！”


    孙平被她吼得一个激灵，他捡起器械，眼眶发红，手上的动作总算稳住了。


    周晚秋跪在地上，半个身子都快探进去了，手在满是血的腹腔里摸索。


    “脾动脉破了，找到了。”


    她手里的钳子“咔哒”一声合上，夹住了那个出血点。


    血流一下子小了。


    “肝脏裂口，缝合线。”


    “肾脏有挫伤，拿温盐水纱布盖住。”


    孙平和刘护士听到指令，就立刻递东西，手上的动作不敢停。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猛地往上一抬！


    整个帐篷剧烈晃动，顶上的手电筒疯狂摇摆，光影错乱。


    “余震！”


    小刘尖叫一声，手里的器械盘摔在了地上。


    孙平也停了手，死死抓住手术台的边缘，稳住自己的身体。


    周晚秋的手也停在半空中，钳子还夹着血管。


    晃动还没停，外面就传来了纪修杰撕心裂肺的吼声。


    “所有人注意！强余震！山体有二次滑坡迹象！马上撤离！马上撤离到开阔地带！”


    帐篷的帘子被人一把掀开，是张子峰，他脸上全是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嫂子！队长让你们马上出来！这边要塌了！快！”


    周晚秋没动，她盯着病人大开的腹腔。


    “不能动。”


    “嫂子！再不走来不及了！”张子峰急得直跺脚。


    “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动，就是死。”周晚秋抬起头，声音冷得像冰，“我们留下来，她还有机会活。”


    “你们会一起被埋在里面！”


    “那就埋在里面。”


    “你！”张子峰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纪修杰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周晚秋！我数三声，你给我出来！”


    “我再说一遍，她不能动。”周晚秋的声音也提了起来，“我是医生，这是我的病人！你的人可以撤，把伤员留给我！”


    外面的纪修杰沉默了。


    几秒钟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十五分钟！”


    “我最多再给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不管你完没完成，我都会冲进去，把你扛出来！你自己选！”


    “好。”


    周晚-秋只回了一个字。


    张子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咬着牙，转身冲了出去。


    帐篷里，地面还在轻微地晃动。


    孙平和刘护士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周医生……我们……”


    “小刘，”周晚秋打断她，“去外面，把那锅药汤端进来，用纱布过滤，喂她喝下去，能喝多少喝多少。”


    小刘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照办。


    “孙平，你过来，给我当一助。”周晚秋重新拿起手术钳，“别管地上的晃动，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稳住牵开器，把我的视野照亮。”


    她说完，在持续不断的震动中，再次俯下身。


    周晚秋左手撑住手术台的边缘，身体前倾，用体重去抵消晃动。


    她右手里的持针器，在摇晃的光影里，开始缝合肝脏的裂口。


    一针，两针……


    地面一颠，她的手就停在半空。


    颠簸稍歇的空隙，针尖就穿过去，打结。


    汗从额角淌下来，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她没眨眼。


    帐篷外，纪修杰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石头。


    “十五分钟到了！周晚秋，出来！”


    “所有人，准备撤离！没时间了！”


    帐篷里，周晚秋手里的缝合线，正在打最后一个结。


    “周晚秋！”


    纪修杰的吼声炸开，就在门口。


    “你不出来，我就闯进去！”


    帐篷外传来纪修杰的声音。


    “你不出来，我就闯进去！”


    周晚秋手里的持针器落下，打完最后一个外科结。


    她剪断线，身体向后倒，坐到地上。


    “好了。”


    孙平手里的器械掉进盘子，发出哐当一声。他靠着手术台滑坐在地，张着嘴喘气。


    小刘扶着帐篷杆子，腿站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周晚秋没看他们，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对着外面喊。


    “进来抬人。”


    帐篷帘子被掀开，纪修杰站在门口。


    他一身的土，眼眶发红。


    他先看了一眼地上的周晚秋，再看手术台上盖着毯子的女人，最后看着周晚秋的脸。


    周晚秋没抬头，把地上的银针一根根捡起，拿酒精棉擦过，收回绒布针包。


    她的手抖得厉害，针几次都对不准布套的口。


    纪修杰站在门口，没动也没出声。


    他身后的张子峰探头进来，看看里面，又看看纪修杰。


    “队长，路探好了，从西边山脊绕，能撤。”


    纪修杰没回头。


    “你带队，护送村民去汇合点。”


    张子峰没动。


    “那你呢？”


    “我留下。”


    “队长！观测站刚发通报，后面还有大余震！”张子峰声音都高了，“你留在这儿干什么？”


    纪修杰回头看了他一眼。


    张子峰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他最后转向帐篷里的周晚秋，点了下头。


    “嫂子……你注意安全。”


    说完，张子峰转身，带着人走了。


    纪修杰这才走进帐篷。


    他没闲着，直接对着外面喊。


    “王浩，再检查一遍撤离路线，把标记弄清楚，碎石清一下。”


    外头传来一个应答声。


    帐篷里很安静，周晚秋能听见纪修杰在门口走动的声音，还有他抬手看表的动作。


    每一秒都过得异常漫长。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想冲进去把人直接扛出来的时候，周晚秋自己掀开帘子出来了。


    孙平和刘护士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恍惚。


    “愣着干什么？”周晚秋的声音又干又哑，“过来帮忙，把人抬出去。”


    纪修杰看见她，所有焦躁的情绪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和那个士兵一起，钻进帐篷，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用木板固定的担架抬了出来。


    “走！”


    纪修杰吼了一声，和另一个士兵抬着担架的前端，孙平和刘护士抬着后端，四个人用最快的速度朝着预定的撤离路线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