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背上自己的医药箱，跟在队伍最后。


    她咬着牙，强撑着身体。


    高强度的手术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现在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撑着。


    腿上的伤口在叫嚣，后腰被砸到的地方也疼得钻心。


    刚跑出不到一百米，脚下的大地猛地一沉，然后剧烈地左右摇晃起来。


    这一次的震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


    “快走！别停！”纪修杰在前面吼着，脚下一点没慢。


    “轰隆——”


    不远处的山体发出一声巨响，无数的泥土和石块倾泻而下，他们刚刚休整过的那片空地，瞬间被吞没。


    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山路，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裂缝像黑色的闪电，飞快地朝着他们延伸过来。


    “跳！”


    纪修杰大吼，四个人抬着担架，用尽全力朝前一跃，险之又险地跳过了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缝。


    周晚秋跟在后面，她也想跳。


    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腿软得像面条，眼前阵阵发黑。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裂缝在自己面前撕开，隔断了她和队伍。


    她停下脚步，扶着旁边的一块岩石，大口地喘着气。


    前面的四个人已经跑远了。


    他们不敢停，担架上的病人经不起任何一点颠簸。


    很快，他们就冲出了最危险的滑坡区域，跟迎面赶来的一支增援小队碰上了头。


    “快！伤员！内出血！马上送去后方医院！”


    两边的人迅速完成了交接。


    看着伤员被安全地抬上越野车，纪修杰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转身，准备去找周晚秋。


    可他身后，空空如也。


    除了摇晃的山林和滚滚的烟尘，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纪修杰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人呢？”他抓住刚从后面跟上来的孙平，声音都变了调。


    “周……周医生？她不是跟在我们后面吗？”孙平也懵了，他回头看去，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她没跟上来？”纪修杰的音量陡然拔高。


    “刚才……刚才地裂得太厉害了，我们光顾着跑了……可能……可能是嫂子脚程慢了点，马上就过来了吧。”张子峰也从支援队伍里跑了过来，他看着纪修杰难看的脸色，开口安慰。


    脚程慢？


    纪修杰脑子里瞬间闪过周晚秋从帐篷里出来时的样子。


    那张惨白的脸，那双控制不住发抖的手，还有她站都站不稳，只能靠着帐篷支撑的身体。


    她根本不是脚程慢。


    她是已经到极限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从纪修杰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他整个人都慌了。


    “给我一个小队！我现在就回去找人！”他一把推开张子峰，对着那个增援部队的领队吼道。


    “不行！”那领队一口回绝，“余震还没结束，现在回去太危险了！万一再发生滑坡，进去多少人都是送死！”


    “我一个人去！”


    “胡闹！”张子峰死死地拉住他，“纪修杰你疯了！现在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一个人进去有什么用！等余震停了，我们再组织人进去搜救，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我等不了！”纪修杰的眼睛都红了，他甩开张子峰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她是为了救人才留下来的！她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上面交代！怎么跟她家里人交代！”


    他吼完，转身就往回冲。


    “纪修杰！”


    张子峰吼了一声，整个人扑过去，双臂从后头箍住纪修杰的腰。


    “你给老子冷静点！你现在是队长！你得对你手下的兵负责！”


    “我负不了这个责！”


    纪修杰反手挣脱，一把推开张子峰。


    张子峰又缠上来，抓住他的胳膊。


    周围的士兵围成一圈，没人敢插手。


    两个男人僵持不下，黑暗里，一个声音飘了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去？”


    那个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虚弱，却清晰地穿透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


    “你们……要干什么去？”


    纪修杰和张子峰的动作同时停住。


    两人猛地回头。


    不远处的山路拐角，一个身影扶着被震裂的山壁，正慢慢地走过来。那人浑身都是泥土，衣服破得不成样子，背上空空如也，原本塞得满满的医药箱不见了踪影。她每走一步，身体都晃得厉害，全靠手里一根充当拐杖的树枝撑着。


    是周晚秋。


    纪修杰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彻底断了。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见周晚秋撑着树枝的手一软，身体直直地向前栽倒。


    “周晚秋！”


    纪修杰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在她摔到地上的前一秒，稳稳地接住了她。怀里的人很轻，身上带着尘土和血的气味，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张子峰也跑了过来，看着纪修-杰怀里昏迷不醒的周晚秋，再看看纪修杰那张失了血色的脸，后怕地吐出一口气。


    要是嫂子真出了事，他不敢想队长会变成什么样。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晚秋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还有手背上插着的针头，冰凉的液体正顺着透明的管子，一滴滴地流进她的身体里。


    她动了动，想坐起来，全身却传来一阵酸痛，骨头缝里都疼。身上好几处地方都缠着绷带，稍微一动就扯得伤口生疼。


    这里是医院。


    她意识到这一点。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纪修杰走了进来。他换下了一身泥泞的军装，穿着一套干净的常服，手里还提着一个铝制的饭盒。


    他看见床上的人醒了，走过来，把饭盒搁在床头柜上。


    “感觉怎么样？”


    “还行。”周晚秋的嗓子干涩。


    他没再问，转身往外走。


    “我去叫医生。”


    没过多久，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跟着纪修杰回来，给周晚秋检查了一遍。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脱水和劳累过度，加上皮外伤，养几天就行。”医生收起听诊器，对旁边的纪修杰说。


    “她身体底子好，不然这么折腾，人早就垮了。你们军人家属的体质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