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噎得说不出话，她看看周晚秋，又看看那个眼眶通红的年轻护士，抓着护士胳膊的手，终究还是松开了。


    “那……那我就去投诉她！”女人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可以。”周晚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纸笔，写下一串地址和电话号码，递给她，“医务科，上班时间去。现在，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再闹了。”


    女人接过那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很清楚，她捏着纸，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这个周医生，是救了她男人，可说出来的话，一个字都不带温度。


    走廊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护士跑了过来。


    “周医生！周医生！主任让你赶紧回抢救室！”


    周晚秋应了一声，她回头看了那对母子最后一眼。


    “冷静点，别总想着闹事，医生不是你们的敌人。”


    她没再多说，转身跟着那个护士，快步朝急诊大厅跑去。


    刚一踏进抢救室，各种声音就灌了进来。


    老张正指挥几个人抢救那个胸腹联合伤的病人，就是她用银针止过血的那个。监护仪上的警报响成一片，病人的血压数字在往下掉。


    “病人急性肾损伤，心衰了！”老张满头是汗地吼着，“利尿剂加量！准备上强心药！”


    他的话还没喊完，抢救室另一头，一个护士发出了一声尖叫。


    “主任！七床！七床室颤了！”


    老张猛地回头，七床躺着的是一个车祸送来的中年男人，原本情况还算稳定，只是腿部骨折。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张看了一眼自己手下这个危重病人，又看了一眼那边已经开始抽搐的七床，当机立断。


    “周晚秋！”他冲着刚进门的周晚秋大吼，“七床交给你！马上除颤！稳住他！你那边处理完了，立刻过来帮我！”


    “好。”


    周晚秋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冲向七号床。


    病人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在床上不规则地抖动，监护仪上，规律的心电波形变成了一团杂乱无章的狂乱曲线。


    “缺氧缺血导致的心肌功能障碍。”周晚秋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病人已经骤停了！”


    她跳上抢救床，跨跪在病人身上，双手交叠，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除颤仪！肾上腺素一支，静推！”


    旁边的护士立刻把推车推了过来，另一个护士抽好药推进了病人的静脉通路。


    “充电到两百焦！”周晚秋按压的动作没有停。


    “好了！”


    “所有人离开！”


    周晚秋从床上跳下来，接过除颤电极板，狠狠按在病人的胸口。


    “放！”


    病人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然后重重落下。


    监护仪上，那团乱麻一样的曲线扭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


    “没有用！”旁边的护士叫道。


    “继续按压！充电到三百焦！”周晚秋再次下令。


    第二次除颤。


    病人的身体再次弹起。


    监护仪上的曲线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肾上腺素再推一支！”


    “不行，还是没反应！”


    抢救室里，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两次高能量除颤加两支肾上腺素，这是标准的抢救流程，可病人没有任何反应。再下去，就是脑死亡。


    周晚秋丢开电极板，她盯着监护仪上那条狂乱的曲线，对着旁边已经有些发懵的护士说：“给我拿针来。”


    “针？”护士愣了一下。


    “我的针包，在口袋里。”


    护士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她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那个绒布针包，递了过去。


    周晚秋摊开针包，捏起一根银针。


    “你，”她指着那个护士，“过来，给我当助手。我让你按哪里，你就按哪里，用你的拇指，用最大力气按住。”


    “内关穴，看到没有？手腕横纹上三指，这里。”


    银针刺入皮肤。


    “我下针的同时，你用力按压，不要松手。”


    护士点点头，依言把拇指按了上去。


    “膻中穴，两点连线中点。”


    又一根针捻了进去。


    “心俞，厥阴俞……”


    周晚秋一连下了七八根针，汗从她额角淌下来，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


    最后一根针落下。


    监护仪上那团狂乱的曲线，猛地一跳，然后开始出现微弱的起伏，有了规律。


    “恢复窦性心律了！”护士看着监护仪，喊了出来。


    周晚秋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她拔下银针，从旁边扯过一张处方单，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串药材名。


    “人参、附子、麦冬、五味子……”


    她把单子递给护士。


    “马上去中药房，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副药煎出来，熬成浓汤，用袋子装好拿过来。”


    “现在就去？”


    “对，现在。”周晚秋看着她，“等药拿回来，想办法给他喂下去，能喂多少喂多少。他要是再有情况，立刻叫我。”


    护士抓过药方，点了下头，转身跑了出去。


    周晚秋没停，她转过身，走向老张所在的抢救台。


    老张盯着监护仪上往下掉的数字，又转头看她。


    “你又有把握？”


    “没时间了。”周晚秋从口袋里拿出了针包。


    老张咬了咬牙。


    “动手！”


    周晚秋摊开针包，捻起一根银针，手腕一沉，针尖没入病人腹部的穴位。她的手没停，又一根针，刺入后腰。


    她做完，扯过一张处方单，写下一串药名，递给旁边的护士。


    “马上去煎，浓煎，快！”


    护士抓着药方跑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监护仪上那条往下掉的曲线停住了，甚至往上跳了两个数字。


    抢救室里嘈杂的声音，总算小了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急诊大厅里的脚步声慢了下来，不再是刚才那种奔跑的动静。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


    周晚秋看过去，大厅里空了一大半，之前躺满人的平车，现在只剩下几个在观察室输液的。


    周晚秋正在清理台面上的狼藉，用过的纱布、空了的药瓶，堆了一地。


    老张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过来，他脱下染血的手套，扔进垃圾桶。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剩下的交给夜班的。”


    周晚秋头也没抬。


    “我还不累。”


    “你不累我累！”老张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看看你那张脸，白的跟墙灰一样！明天给你放一天假，不准来！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