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我下午可以回来继续上班。”


    “你敢！”老张瞪起眼睛，“你要是敢来，我就把你这身白大褂扒了扔出去！赶紧给我滚回去睡觉！你身体才刚好，再给我累倒了，我没法跟老院长交代！”


    周晚秋没再犟，她默默地脱下白大褂，叠好放在一边，转身走出了急诊大厅。


    回到家，屋里很安静，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灯。


    赵静姝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她。


    “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在医院安家了呢。”


    周晚秋换下鞋子，走过去。


    “你怎么还没睡？”


    赵静姝没回答，从茶几上拿起一张折叠的纸，在她面前晃了晃。


    “等你啊。看看这是什么，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正式的。学费、班级、报到时间，全在上面写着呢。”


    周晚秋接过那张纸，打开。


    白纸黑字，印着她的名字，印着“临床医学系”，印着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未来。


    晚上，难得人齐，周晚秋开了个家庭会议。


    她把目光投向纪贵盛和纪贵安。


    “贵盛，贵安，你们俩也高三下半学期了，对以后有什么想法？想好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了吗？”


    一直很安静的纪贵安捏了捏衣角，小声开口。


    “我……我想学物理。”


    纪贵盛在一旁哼了一声，带着他惯有的不屑。


    “学那玩意儿有啥用，又不能当饭吃。我看学个机械或者工程，出来好找活干。”


    “喜欢什么就去学什么。”周晚秋打断他，“别管能不能当饭吃，你真学进去了，热爱了，总有你一口饭吃。别听那些老一套，把自己一辈子捆死在不乐意干的事上。”


    她的话让两个男孩都愣住了。


    纪贵安的眼睛里闪着光，而纪贵盛则是满脸的不服气。


    “说得轻巧。”他小声嘟囔，故意让周晚秋听见，“读书不要钱啊？再说了，也不是谁都有读书的脑子。”


    周晚秋把视线转向他，不带一点情绪。


    “你要是有贵安那学习的脑子，砸锅卖铁我也供你读到博士后。你有吗？”


    纪贵盛的脸瞬间涨红，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最后憋出一句。


    “我……我没有！”


    说完，他把头扭到一边，不吭声了。


    被老张强制放了一天假，周晚秋难得睡到自然醒。


    她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还泛着酸疼。刚起床，就听见院子外邮递员的喊声。


    “周晚秋同志的信！”


    她走出去，从邮递员手里接过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是纪修杰的。


    回到屋里，她拆开信。


    信的内容不长，还是他一贯的风格，简单直接。


    他问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又说听说了她在医院连环车祸里抢救病人的事。信里没有夸奖，反而带着一股命令的口吻，警告她不准再那么拼命，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信的末尾写着：如果你没有好好注意休息，等我休假回来就惩罚你。


    “惩罚”两个字，让周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继续往下看。


    纪修杰在信里还提了一件事，说部队里积压的探亲假可以动了，问她要不要带着孩子们，在今年过年的时候，去部队探亲。如果她们过去，他可以申请假期，一家人一起在部队过年。


    周晚秋拿着信纸，许久没有动。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信纸上，把那些字照得发亮。


    她把信纸仔细地折好，放回信封，然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将它放进了最里面的角落。


    难得的休息日，午饭的氛围比往常松快了许多。


    周晚秋给几个孩子都夹了块肉，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纪修杰来信了，问我们过年要不要去部队找他。”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


    纪雪清第一个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的。


    “去！我们去吧！上次走得太急了，部队里好多地方都没来得及看呢。”


    纪贵安也抬起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兴致。


    “我也想去，听说部队里过年很热闹，还有联欢会。”


    只有纪贵盛，还埋头扒着饭，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


    “你去我就去。”


    周晚秋看着他们三个，心里那点犹豫又冒了出来。


    她捏着筷子，没接话。


    赵静姝在一旁看得分明，她把碗里最后一口饭吃完，筷子往桌上一拍。


    “行了，你们仨小孩先吃着，吃完了自己收拾碗筷。我跟你们后妈有事要谈。”


    她说完，也不管周晚秋什么反应，直接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拖回了房间。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你到底怎么想的？”赵静姝开门见山，一点弯子都不绕，“去还是不去，给个准话。看你那副样子，魂不守舍的。”


    周晚秋被她按在床边坐下，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


    “我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赵静姝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周晚秋，我问你，你跟纪修杰那黑面神，你俩到底打算怎么办？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跟他过一辈子？”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破了周晚秋一直以来刻意维持的平静。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赵静姝气笑了，“我看纪修杰那意思，压根就没想过跟你离婚。他那封信，又是警告你注意身体，又是邀请你们去探亲，这哪是要散伙的样子？这分明是把你当自家媳妇管着呢！”


    “我跟你说，我是看好你们俩的。他虽然黑着张脸，跟个阎王爷似的，但人有担当，对你也上心。你呢？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周晚秋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


    “你说要相处，可我跟他怎么相处？一年到头见不着几面，不是我在这头忙得脚不沾地，就是他在那头搞失联。这跟没结婚有什么区别？”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可要说不相处吧，我一提离婚，他又不肯。”


    这话说得赵静姝都沉默了。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聚少离多，感情再好也得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