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气氛很沉。


    桌上的菜是赵静姝和周晚秋一起做的，色香味俱全，但没人有心思品尝。只有筷子和碗碟偶尔碰撞的单调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纪修杰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周晚秋也没说话，她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扒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赵静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一块排骨夹到纪雪清碗里。“雪清，多吃点，看你瘦的。”


    这句关心的话，没能缓和屋里的气氛。


    周晚秋终于忍不住了，她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她。


    “纪修杰。”她开了口，直呼其名。


    纪修杰吃饭的动作没停，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回应。“嗯。”


    “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周晚秋盯着他的后脑勺，“在医院，在咱家门口，你摆着那张脸给谁看呢？是觉得我给你丢人了，还是觉得我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纪修杰总算停下了，他放下碗筷，却没回头。


    “林医生是老张主任的孙子，温医生是新搬来的邻居，我跟他们清清白白，话都没多说几句。你防贼一样防着他们，有意思吗？”


    屋子里静得可怕，孩子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周晚秋见他不说话，火气更盛。“行，你觉得他们是男的，你看不顺眼，我认了。那赵静姝呢？”


    她把矛头一转，指向了旁边无辜看戏的赵静姝。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你连她的醋都要吃？我们俩买一样的围巾，你就非得插一脚，也要买一样的衣服。怎么，你是怕我跟她跑了？”


    “咳！咳咳！”赵静姝被一口米饭呛得惊天动地，脸都憋红了，她指着自己，满脸的不可思议，“我？关我什么事？周晚秋你疯了吧！”


    纪修杰终于转过了身，他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站着的周晚秋，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晚秋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你说不离婚，行，我这段时间提过一个字吗？我自认尽到了一个妻子的责任，我照顾你，照顾这个家，照顾三个孩子。雪清的成绩上去了，贵安也愿意跟人交流了，贵盛也知道上进了。家里哪一点不让你满意？你告诉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胸口剧烈起伏。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满意？是不是非得让我断绝跟外面的一切联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围着你和这个家转，你才高兴？”


    她越说越激动，手抬了起来，眼看就要拍在桌子上。


    “周晚秋！”


    赵静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有话回房说！”赵静姝压低了声音，冲她使了个眼色，“别当着孩子的面吵！”


    周晚秋的动作僵住了。她转头，看到纪雪清、纪贵盛和纪贵安三个人都白着脸，正惊恐地看着他们。


    她胸口的火气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熄了大半，只剩下憋闷的黑烟。


    她甩开赵静姝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到纪修杰身后，抓住轮椅的推手。


    “你干什么？”纪修杰问。


    周晚秋不答话，手上用力，推着轮椅就往他房间走。轮椅的轮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把他推进房间，反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饭桌上的气氛彻底凝固了。


    房间里，周晚秋把轮椅转过来，让纪修杰正对着自己。


    “现在可以说了吧？”她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纪修杰，你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纪修杰靠在轮椅背上，看着她。


    “是不是只要我还是你媳妇一天，我就没有交朋友的自由了？就不能跟任何一个男人正常说话了？就得完完全全地围着你转？”


    “你是我的妻子。”纪修杰终于开口，说的却是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所以呢？”周晚秋被他这句话气笑了，“你的妻子就不是一个人了？你的妻子就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生活了？纪修杰，我告诉你，我周晚秋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有我的工作，有我的理想，我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我不可能为了你，放弃我自己的路！”


    “我没让你放弃。”


    “你没让我放弃？”周晚-秋反问，“那你现在做的这些又算什么？你这是在告诉我，只要我还在这个家里，就必须按照你的规矩来！”


    两人在房间里对峙，谁也不肯让步。


    门外，饭桌旁。


    赵静姝叹了口气，把桌上的碗筷收拾起来。“行了，都别愣着了，吃饭。”


    可谁还吃得下。


    纪雪清捏着衣角，嘴唇都白了。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地开了口。


    “赵阿姨……”


    “嗯？”


    “他们……他们不会……离婚吧？”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纪贵盛和纪贵安也同时抬起头，紧张地看着赵静姝。


    赵静姝把碗放进水池，转过身，靠在门框上。


    “不会。”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看着三个孩子依旧不安的脸，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虽然不了解纪修杰，但我了解周晚秋。她那个人，嘴巴硬得能砸核桃，心比豆腐还软。她要是真想离，就不会跟他在屋里吵，早直接动手了。”


    这话让三个孩子稍微松了口气。


    赵静姝看着他们，忽然换了个话题。


    “我倒想问问你们三个，你们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三个孩子都愣住了。


    纪雪清最先反应过来，她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我……我已经离不开后妈了。”


    她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以前……我总觉得她偏心，觉得她不好。可现在我知道，她是对我们最好的人。她教我读书，给我钱，让我自己拿主意……我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了。”


    赵静姝点点头，又看向纪贵盛。


    纪贵盛的脸扭向一边，不看人，嘴里却闷闷地挤出一句话。


    “我……我也不会接受第二个人当我妈了。”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就她了。”


    赵静姝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最安静的纪贵安身上。


    纪贵安的脸涨红，捏着筷子的手用了力，头垂了下去。


    “贵安？”赵静姝叫他。


    男孩的肩膀抖了一下。过了片刻，他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嗯。”


    他抬起头，对着赵静姝，又说了一遍。


    “我也认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