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天刚蒙蒙亮。


    周晚秋送走了要去厂里上班的纪贵盛和要去上学的纪贵安，一转身，就看见纪修杰拄着拐杖，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客厅里。


    他旁边还站着同样整装待发的赵静姝。


    周晚秋把手里的书包往肩上一甩。


    “我去学校报到，你跟着干什么？”


    “我也去。”纪修杰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去干什么？学校又不是公园，给你溜达的。”


    “我去了解一下你的学习环境。”纪修杰靠在拐杖上，那条伤腿悬着，“顺便看看，你毕业之前，都要跟些什么人待在一起。”


    赵静姝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周晚秋还能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


    “纪修杰，你是不是又想搞什么名堂？”


    纪修杰这次没跟她绕弯子，他往前挪了一步，人凑近了些。


    “是。”


    他承认得坦坦荡荡。


    “我要去宣誓主权。”


    他看着周晚秋，把前天在医院楼下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免得有人不懂事，挖我们解放军的墙角。”


    周晚秋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无赖样子弄得没脾气。


    她看看他，又看看旁边憋笑憋得脸通红的赵静姝。


    “你答不答应？”纪修杰追问。


    周晚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转身就往外走。


    “走了。”


    纪修杰盯着她的背影，脸上看不出什么，他拄着拐杖，点地的速度不慢，跟了上去。


    赵静姝跟在最后头，瞧着前面一前一后两个人，一个走得带风，一个瘸着腿在后面追，她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


    三个人叫了辆三轮车，直接去了大学门口。


    今天是开学报到的日子，校门口全是推着自行车、拎着大包小包的学生。


    周晚秋先去报到处办完自己的手续，之后带着两人在校园里走。


    “那是上课的教学楼。”她指着一栋红砖楼。


    “那是图书馆。”


    她介绍得简单，纪修杰听得也敷衍。他从进了校门，就在打量，不停有人过来跟周晚秋说话。


    “周医生！”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抱着一摞书，看见她，整个人都精神了。


    “听说你实习提前结束了？我们还以为你毕业不回来了呢！”


    “周晚秋！”


    几个女生小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一包糖。


    “我家乡的特产，你尝尝！上次考试多亏你给划的重点！”


    周晚秋刚把糖塞进口袋，还没走两步，又有人从后面喊她。男女都有，一个个都熟络得很。


    纪修杰的脸，随着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沉。


    赵静姝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这醋坛子又开始冒酸水了。她故意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嗓门。


    “纪大队长，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纪修杰没说话，只是看着又一个跑过来跟周晚秋说话的男同学。


    “你别看晚秋平时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她在学校里，可是个风云人物。”赵静姝慢悠悠地开口，话里带着几分炫耀。


    “风云人物？”纪修杰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头，看着赵静姝。


    “你以为呢？”赵静姝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上次学校组织去灾区支援，她是第一个报名的。在灾区，她一个人从塌了的房子里拖出来三个半死不活的人，这事你听说了吧？”


    纪修杰点了下头。


    “那你在医院当着人家林医生的面跟她表白，哦不，是人家林医生跟她表白，你出来搅局那次，她做的那台急诊抢救，全校都传遍了。听说当时好几个老教授都束手无策，就她敢上。这事你知道吗？”


    纪修杰的表情凝固了。


    这件事，他不知道。


    “还有，上学期期末，医学院传染病学的老教授突发心梗，当时办公室里就她一个人。她二话不说，又是按压又是人工呼吸，硬是把人从鬼门关给抢了回来。这事，你知道吗？”


    纪修杰彻底不说话了。


    他只知道她会些医术，却不知道她做了这么多事。这些事情，她一件都没跟他说过。


    他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贫乏得可笑。他只看到了她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却从来没见过她在自己的领域里，是什么样子。


    赵静姝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心里暗笑。


    “所以啊，纪修杰，你那套宣誓主权的理论，用处不大。她这么优秀，就算你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该惦记她的人，还是会惦记。”


    她拍了拍纪修杰的胳膊。


    “你得让她自己心甘情愿地在你这棵树上吊死，那才算真本事。”


    几个人正说着，周晚秋已经办完了所有事，走了回来。


    “都弄好了，我们回去吧。”


    一行人往校门口走，刚走到一半，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喊声。


    “周晚秋同学！你等一下！”


    三人回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人正快步朝这边走。


    “系院长。”周晚-秋站住了。


    系院长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脸上全是满意的笑容。


    “好，好啊！一个假期不见，精气神更足了！”


    他看了一眼周晚秋身后的纪修杰和赵静姝，也没多问。


    “你跟我来趟办公室，我有点事跟你说。”


    周晚秋点了下头。


    “你们在校门口等我，应该很快。”她对纪修杰和赵静姝说。


    系院长的办公室里，一股淡淡的墨水味。


    院长亲自给她倒了杯水，这待遇让周晚秋有点受宠若惊。


    “院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是好事，天大的好事。”院长放下水杯，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小周啊，今年，我们学校争取到了一个去首都医科大学的交换生名额。”


    周晚秋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这个名额，非常宝贵。你也知道，首都医科大，那是全国顶尖的学府。咱们学校跟人家比，还是有差距的。”院长叹了口气，“尤其是在临床外科这块，这些年，咱们一直被他们压着一头，开学术交流会的时候，我这老脸都快没地方搁了。”


    他话锋一转，看着周晚秋，眼睛里放着光。


    “所以，学校研究决定，把这个名额给你。”


    “想派你过去，好好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也看看，我们学校教出来的学生，是什么水平！”


    “我听说了，急诊科那次，还有老教授那回！你这丫头，胆子大，手也稳！这事儿交给你，我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