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以前的你，心思全在学习上，一门心思地钻研医术，是咱们系里最有灵气，也最刻苦的学生。可你看看你现在，心思都飘到哪里去了？为了买根骨头，连跟老师谈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的话里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


    “我知道，你家里情况特殊，结了婚，爱人又受了伤，担子重。可你不能因为这些，就忘了自己的前途！”


    “你还年轻，你的路还很长。女人，不能总围着家庭和男人转，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追求。你这么好的天赋，要是就这么荒废在柴米油盐里，太可惜了！”


    钱教授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把他认为最正确的人生道理，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


    周晚秋一直安静地听着。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不耐烦。


    她知道，钱教授是真心为她好，是站在一个长辈和老师的角度，希望她能有更好的发展。


    等他说完，喝了口水，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周晚-秋才站起身，冲他鞠了一躬。


    “教授，谢谢您的关心。”


    她抬起头，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但是，我也知道我自己正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她说完，没再多做解释，再次点了下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合上，也隔绝了钱教授那一声无奈的叹息。


    周晚秋刚走出办公室几步，身后就传来钱教授带着火气的声音。


    “站住！”


    她停下脚，转过身。


    钱教授大步跟了上来，绷着一张脸。他一句话不说，把手里的一沓资料塞到她怀里。


    “拿回去看！别整天琢磨锅碗瓢盆的事！”他手指头戳了戳那沓纸，“市里、省里，今年所有来校招的单位资料都在这儿。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他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办公室的门被甩得“砰”一声响。


    周晚秋抱着那沓资料，纸的边角戳得她手疼。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抱着东西走向教室。


    人刚进教室，赵静姝的脑袋就凑了过来。


    “怎么说？老钱头又给你念经了？”


    周晚秋没说话，走回自己的座位，把那沓纸往桌上一放，摊开。


    赵静姝也伸长脖子去看，纸上从上到下排满了字，全是各个医院的名字和介绍。


    “嚯，这阵仗，今年来的单位这么多？”


    周晚秋没应声，手指在纸上划过，一张接一张地翻。


    市第一人民医院，省立医院，附属医院……纸页翻得很快，她没怎么细看。


    她的指尖停了下来，按在两份资料上。


    一份是第二军医大学附属医院，另一份是首都军区总医院。


    她拿起笔，笔尖在军区两个字上，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


    纪修杰就在军区。


    去军区医院，就能跟他分到一个地方。


    周晚秋拿着笔，悬在两份资料之间，迟迟落不下去。


    “周晚秋！”


    班长从教室门口探进头来，冲她喊了一声。


    “钱教授让你再去他办公室一趟。”


    赵静姝在旁边乐了。


    “又来？这老头今天跟你杠上了？”


    周晚秋也觉得奇怪，她才刚从那儿回来。她放下笔，站起身往外走。


    到了办公室门口，却发现门关着。她正准备敲门，隔壁系院长办公室的门开了，钱教授从里面走出来，对她招了招手。


    “进来。”


    周晚秋跟着他走进系院长的办公室。院长正坐在办公桌后，看见她，脸上露出笑容。


    “小周来了，坐。”


    周晚秋在椅子上坐下，心里犯着嘀咕，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这样。”院长开门见山，“除了这些地方医院，今年，部队也派人来咱们学校招人。”


    周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


    “部队的招人标准，比地方医院要严格得多，名额也少得可怜，可以说是百里挑一。”院长看着她，继续说，“我和钱教授商量了一下，觉得你可以试试。”


    “想！”


    没等院长问完，周晚秋就脱口而出。


    这两个字说得又快又响，让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都愣了一下。


    钱教授的眉头皱了起来。


    “晚秋，你可想清楚了。部队医院不比地方，规矩多，也辛苦。你一个女同志，又是学外科的，进去之后，能不能分到手术台前都不好说。万一被分去搞后勤、搞研究，你这一身本事不就白费了？”


    他还是觉得可惜，觉得她应该去一个能让她大展拳脚的地方。


    “教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周晚秋站起身，态度很认真，“但我想试试。就算最后选不上，去见识一下也好。不试试，我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她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给了老师面子，也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系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得好！年轻人就该有这股闯劲儿！瞻前顾后的，能干成什么大事？”他拍板道，“行，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帮你把名报上去，你自己也好好准备准备。”


    从办公室出来，周晚秋觉得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如果……如果真的能选上，她是不是就可以申请调去纪修杰在的军区？


    到时候，他们就不用再两地分开了。


    这个想法，让她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连赵静姝在旁边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


    纪修杰正拄着拐杖准备回房，周晚秋叫住了他。


    “等一下。”


    她把下午从学校带回来的那沓招聘资料，哗啦一下全铺在了饭桌上。


    正在收拾碗筷的赵静姝和准备回房写作业的纪贵安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了过来。


    “你们都过来，帮我参谋参谋。”周晚秋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指着桌上的资料，“学校要开招聘会了，这么多医院，我都不知道该选哪个了。”


    赵静姝第一个凑了过来，拿起几份资料看了看。


    “这还用想？当然是选市里的！离家近，工资待遇也不错。你这每天回家还能吃上热乎饭，多好。”她把一份市医院的招聘简章拍在桌上，“就这个了！离家最近！”


    周晚秋没接话，她看向纪修杰。


    纪修杰拄着拐杖，站在桌边，他没去看那些资料，只是看着她。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的回答简单又直接，把决定权完全交还给了她。


    周晚秋心里一暖，正想顺着话头，把去军区医院的想法说出来，旁边的赵静姝却又开了口。


    “什么叫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这当家的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赵静姝不满地瞪了纪修杰一眼，又转头对周晚秋苦口婆心地劝道，“晚秋你听我的，可别犯傻。跑那么远干嘛去？家里这几个孩子你不管了？再说了，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在这儿多没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