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姝那句话，扎在周晚秋心里，一晚上都没拔出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赵静姝就在厨房里把锅碗瓢盆弄得叮当响，摆明了还有气。


    周晚秋默默地刷完牙，走进厨房，从她手里拿过铁锅。


    “我来。”


    赵静姝甩开她的手，没让她碰。“不敢劳您大驾，万一耽误了您奔赴大好前程，我可担待不起。”


    周晚秋把锅往灶台上一放，发出的响声让赵静姝都抖了一下。


    “赵静姝，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赵静姝转过身，眼睛都红了，“周晚秋，你摸着良心说，是我在闹吗？要去外地的是你，要把这个家扔下的是你！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还帮你出谋划策，结果呢？你这刚跟他好上，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你把我当什么了？把这几个孩子当什么了？”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了哭腔。


    周晚秋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的烦躁被一股无力感取代。她走到赵静姝面前，伸手把她拽到旁边的矮凳上坐下。


    “你先听我说完。”


    她蹲下身，跟赵静姝平视。


    “我去报名，只是想给自己多一个选择，没说就一定会去。”


    “部队医院招人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国那么多医学院的尖子生都盯着，我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我就是去试试，万一呢？”


    赵静姝吸了吸鼻子，不说话，但表情没那么激动了。


    “我跟你保证，”周晚秋举起三根手指，“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我要是真没被选上，就老老实实去院长老头那儿报道，哪儿也不去，就在市里待着，行不行？”


    赵静姝斜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周晚秋点头，“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我嫌你还来不及呢！”赵静姝嘴上不饶人，但紧绷的肩膀总算是松弛了下来。


    校招会的热闹劲儿持续了好几天，然后又迅速退潮。


    几天后的下午，周晚秋刚上完一节解剖课，正准备去图书馆，就在教学楼下被系院长堵了个正着。


    老院长背着手，在她面前踱了两步，脸色不太好看。


    “周晚秋同学。”


    “院长。”


    “市医院和省立医院的推荐名单都报上来了，我翻了两遍，怎么没看见你的名字？”老院长停下步子，盯着她。


    周晚秋就知道这事躲不过去。“院长，我……”


    “你别跟我说你没想好。”院长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我听钱教授说了，你跑去报了部队的特招。”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胡闹！简直是胡闹！放着送到手边的金饭碗不要，非要去跟全国的人挤那几个名额，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院长，我想试试。”周晚秋的态度很平静。


    “试试？”院长气得吹胡子，“你要是试不上呢？两头落空！到时候你怎么办？”


    “院长，我跟您保证。”周晚秋站直了身体，看着老人的眼睛，“如果部队这边没选上，我毕业档案第一个就交到您这儿来。到时候您让我去哪个科室，我就去哪个科室，绝不挑。”


    她这话说得恳切。


    院长盯着她看了好半天，脸上的火气一点点泄了，最后全变成一口气，沉沉地吐了出来。


    “你这丫头，脾气怎么就这么犟。”他摇了摇头，“行了，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还能说什么。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别哭。”


    “我不哭。”


    消息来得毫无预兆。


    当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周晚秋正盯着黑板出神，教室后门探进来一个脑袋，是辅导员，正冲她招手。


    走廊里，辅导员把一个牛皮纸信封塞到她手里，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喜是忧。


    “你自己看，刚从校招办送过来的。”


    周晚秋的呼吸停了一下。


    她手指有些发僵，撕开信封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纸的最上方，一行加粗的黑字直直撞进她眼睛里：关于部队特招实习生安排的通知。


    她通过了。


    她的视线下移，纸张的下半部分是一张表格，需要填写。


    在“实习意向单位”那一栏下，印着两个选项。


    京都军区总医院。


    西北军区野战医院。


    周晚秋拿着那张纸，手指都在发抖。


    西北，那是纪修杰在的地方。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往那个选项上画圈。可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她想起赵静姝红着眼眶的样子，想起纪贵安他们几个孩子。


    去西北，意味着离他们更远。


    而京都……是这个国家的中心，有最好的教育资源，有最广阔的平台。如果孩子们以后能去京都上大学，如果赵静姝愿意跟她一起去……


    那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周晚秋收回笔，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她重新睁开眼，走到辅导员办公室，借了支笔，在那张表格上，重重地圈下了“京都军区总医院”几个字。


    周六，纪贵盛和纪贵安从学校和工厂回来，一家人难得整整齐齐地吃晚饭。


    饭桌上的气氛很好，赵静姝讲着厂里的趣事，逗得几个孩子哈哈大笑。


    周晚秋给纪贵安夹了一筷子青菜，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贵安，你马上要高考了，志愿想好报哪里了吗？”


    纪贵安扒着饭，含糊地回答：“还没想好，就市里的师范吧，离家近。”


    “别报市里的。”周晚秋说。


    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看着她。


    “报京都的大学。”周晚秋放下筷子，又看向纪贵盛，“贵盛也是，你不是一直想学机械吗？京都的工业大学是全国最好的。等雪清高考，也一样。”


    纪贵盛张大了嘴。“后妈，你……你说啥？去京都？”


    “对，去京都。”周晚秋点点头，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我毕业实习的单位定下来了，在京都军区总医院。顺利的话，以后我们全家都搬去京都发展。”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进平静的湖面。


    赵静姝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纪修杰一直没说话，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给周晚秋剥了个虾，放到她碗里。等所有人都消化完这个消息，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都去京都了，那我呢？”


    他的话很轻，却让屋子里的温度降了好几度。


    “我一个人，守在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