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我吧？”张丹丽的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把周晚秋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你档案上写的可是未婚。”


    周晚秋心里咯噔一下。


    她来的时候匆忙，很多手续都是学校那边直接办的，她自己都没仔细看过档案。


    “可能是……没来得及改。”


    “没来得及？”张丹丽哼笑一声，“周晚秋，我看你就是不想给我弟面子，故意找的借口吧？”


    她这么一说，桌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赵静姝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张医生，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家晚秋犯不着拿这种事骗人。”


    “是不是骗人，谁知道呢？”张丹丽看都不看赵静姝，眼睛只盯着周晚秋，“你说你结婚了，证据呢？结婚证拿出来我看看。”


    结婚证。


    这三个字砸下来，周晚秋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跟纪修杰，哪来的结婚证？他们连个正经的仪式都没有，就是家里人在一起吃了顿饭，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在老家那个小地方，事实婚姻比什么证都有用。可到了京都，到了张丹丽这种人面前，一张纸，就成了能压死人的东西。


    她这一下的沉默，在张丹丽看来，就是心虚的最好证明。


    “怎么，拿不出来了？”张丹丽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你要是真不想，直说就行，编这么个谎话出来，有意思吗？”


    她弟弟张丹阳的脸也涨红了，他拉了拉张丹丽的袖子。


    “姐，算了。”


    “算什么算！这没你的事！”张丹丽甩开他的手，不依不饶，“周晚秋，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我弟看上你了，是你的福气。你要是识相，就别拿乔。你要是真看不上，也行，把话说清楚，别拿什么结了婚的鬼话来糊弄我！”


    “谁糊弄你了！”赵静姝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以为你是谁啊？查户口的？我们家晚秋结没结婚，关你屁事！用得着跟你汇报吗？”


    “你！”张丹丽也被她这一下给激怒了。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周晚秋伸手，把赵静姝按回了座位上。


    她看着张丹丽，平静地开口。


    “结婚证没带在身上。”


    “那你……”


    “不过，我们有别的。”赵静姝忽然开了口，她从自己随身的挎包里翻了半天，摸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着的小东西。


    她把手帕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张小小的，已经有些泛黄的黑白相片。


    “喏，你自己看。”


    赵静姝把那张小相片推到桌子中间。


    照片上，是他们一家人。纪修杰穿着军装，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周晚秋站在他身后，手搭着他的肩膀。纪贵盛和纪贵安一左一右站在两边，纪雪清和赵静姝则挤在前面。一家人，整整齐齐。


    这是纪修杰走之前，他们特地去照相馆拍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张小的。


    张丹丽拿起那张照片，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军装，肩章清晰，人长得很高大，坐着也比旁边站着的周晚秋高出半个头。他没有笑，但整个人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势。


    “这是你爱人？”张丹丽拿着照片，问周晚秋。


    “是。”


    张丹丽把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还是不信。


    “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谁知道是不是找人随便拍的。”她把照片往桌上一扔，“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我亲自问他。”


    赵静姝气得又要站起来，被周晚秋用手势拦住了。


    打电话。


    周晚秋的心沉了下去。


    纪修杰在部队，部队的电话怎么可能随便打。就算能打，她也不知道号码。


    张丹丽看着她为难的样子，脸上的怀疑更重了。


    “怎么，电话也不敢打了？连个号码都背不下来？”


    “我爱人是军人，在西北军区，部队有纪律，电话不能随便打。”周晚秋解释道。


    “西北军区？”张丹丽挑了下眉，“哪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位？”


    “纪修杰。”周晚秋报出了他的名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丹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推眼镜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周晚秋。


    “你说他叫什么？”


    “纪修杰。”


    “哪个修，哪个杰？”


    “修理的修，杰出的杰。”


    张丹阳没再说话，他低下头，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行啊，编得还挺像样。”张丹丽压根没注意她弟弟的反应，她从自己的小皮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话本，翻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电话卡，拍在桌上，“我爸在军区后勤部，我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纪修杰这么个人，不就清楚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找饭店的电话。


    “姐！”张丹阳忽然叫住了她。


    “干嘛？”


    “别打了。”张丹阳站起身，“我相信周晚秋同志说的是真的。”


    张丹丽愣住了。


    “你信她？你认识那个叫纪修杰的？”


    “我不认识。”张丹阳摇了摇头，“但是我听说过。”


    他看向周晚秋，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去年西北边境大雪封山，带队进去救灾，把几百个牧民安全转移出来的那个团长，就叫纪修杰。”


    桌上的人都安静下来，听着他说。


    “还有前年，西北那边闹鼠疫，也是他带着人，第一时间封锁了疫区，控制了疫情蔓延。当时报纸上都登了，虽然没写全名，只写了纪团长，但我一个在军报工作的朋友跟我提过，那个人，就是纪修杰。”


    张丹阳的话说完了，桌上却没人动筷子。


    纪雪清和纪贵安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们只晓得纪修杰在部队当官，从没听过他还做过这些事。


    赵静姝也愣住了，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


    张丹丽还站着，那张准备用来打电话的卡片捏在手里，指头都忘了松开。她脸上的血色褪了又涌上来，来回变了几次。


    她的视线落回桌上的小相片。


    照片上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还是那张脸，可现在这张脸跟刚才听到的那些事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