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真的。”她喃喃地说了一句，把电话卡收了回去，坐回椅子上，半天没再说话。


    这顿饭的后半段，吃得异常沉默。


    张丹丽没再找茬，也没再提给她弟弟介绍对象的事，只是一个劲地给几个孩子夹菜，自己却没吃几口。


    好不容易吃完饭，一出饭店门口，张丹丽就拉着她弟弟，匆匆忙忙地告辞走了，背影看着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回招待所的路上，赵静姝的胳膊肘一直在拐周晚秋。


    “行啊你，周晚秋，真人不露相啊。藏了这么个大英雄，也不跟我们说说。”


    周晚秋自己也还是懵的。


    报纸上的事，她知道，但她从来没把那个英雄的“纪团长”，跟家里那个不爱说话，只会默默干活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哎，我说，你在这儿还挺抢手啊。”赵静姝还在旁边乐，“这才来几天，就有人上赶着给你做媒了。纪修杰再不来，你这后院可就要起火了。”


    “你胡说什么呢。”周晚秋推了她一把。


    纪雪清一直没说话，她走在周晚秋旁边，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周晚秋的胳膊。


    “后妈。”


    “嗯？”


    “你……你不会不要我们了吧？”她仰起脸，眼睛里带着点不安，“你要是跟了别人，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周晚秋停下脚，看着她。


    “瞎想什么呢。”


    “我不管！”纪雪清把她的胳膊抱得更紧了，“就算你不要我爸了，我也要跟着你！我不要他了！”


    旁边一直闷头走路的纪贵盛也停了下来，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我也一样。”


    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纪雪清和纪贵安要去学校报到，周晚秋特意跟医院请了半天假，和赵静姝一起送他们。


    京都大学的校门口挂着红色的横幅，人来人往，全是来送新生的家长和学生。


    纪雪清背着个新书包，站在人群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纪贵安稍微好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抱着一摞书，假装镇定。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周晚秋停下脚，“进去自己找宿舍，找辅导员，都老大不小了，别跟个没断奶的娃娃似的。”


    她嘴上说得硬，手却伸进了挎包里，掏出两个用手帕包着的小方块，一人塞了一个。


    “这是什么？”纪雪清捏了捏，是厚厚的一沓纸。


    “钱。”周晚秋言简意赅，“一人五百。省着点花，自己做好计划。学费我已经交了，这是你们的生活费。”


    “五百？！”


    纪贵安和纪雪清两个人同时叫了出来。


    五百块，对他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他们在家的时候，一个月都见不到几块钱。


    “后妈，这……这也太多了。”纪贵安把钱往回推，“用不了这么多。”


    “我给的，就拿着。”周晚秋把他的手按了回去，“京都开销大，别亏着自己。吃好穿暖，才有精神头学习。钱不够了就跟我说，要是我在医院忙，找不到人，就去找你们静姝姐。”


    她指了指旁边的赵静姝。


    赵静姝上前一步，挨个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脑袋。“听见没？有事就找我。在学校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也来找我，看我不撕了他！”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同学正好路过，好奇地看了他们几眼，然后笑着对纪雪清说：“你姐姐对你真好啊。”


    纪雪清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晚秋，然后小声地对那个女同学纠正道：“那是我后妈。”


    女同学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奇怪，拉着自己的行李快步走了。


    纪雪清却没在意，她把那包钱紧紧地攥在手里，抬头看着周晚秋。“后妈，我们进去了。”


    “去吧。”


    两个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校门，很快就汇入了人群里。


    赵静姝看着他们的背影，胳膊肘捅了捅周晚秋。“可以啊，周晚秋，现在都会施展金钱魅力了。”


    “他们大了，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周晚秋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送完孩子，两人并没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附近的菜市场。


    正是热闹的时候，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片。


    赵静姝一边挑着豆角，一边还在念叨：“你说这俩孩子，在学校能习惯吗？食堂的饭菜能好吃吗？”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那么多心干嘛。”周晚秋正在看旁边肉摊上的排骨。


    就在这时，市场入口的大喇叭忽然响了起来，是一个男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为进一步搞活经济，促进城乡物资交流，经中央研究决定，现颁布最新政策，在坚持社会主义道路的前提下，适当开放个体经商，鼓励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


    喇叭里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市场的嘈杂盖过去不少。


    “个体经商”四个字钻进耳朵里，周晚秋和赵静姝的动作都停了。


    两人扭头看对方，谁都没出声。


    赵静姝手里的豆角“哗啦”一下全掉回了菜筐里。


    “晚秋，我没听错吧？”


    周晚秋没说话，她拉起赵静姝的手就往外走。


    “哎，菜还没买呢！”


    “不买了！”


    两人一路快走，直接冲到了街边的报刊亭。


    最新的《京都日报》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头版头条，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一行大标题。


    《关于鼓励个体私营经济发展的若干规定》。


    赵静姝伸手就把报纸扯了下来，纸张发出刺啦一声。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越看，呼吸越急促。


    周晚秋也凑过去看，报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允许个人申请营业执照，从事商业、手工业、服务业等经营活动。


    “真的……是真的！”


    赵静姝拿着报纸，在原地转了两圈。


    “晚秋！你看见没有！可以自己做生意了！”


    她一把抓住周晚秋的胳膊，手指头掐得周晚秋的皮肉生疼。


    “咱们的机会来了！我再也不用去厂里看人脸色，领那点死工资了！”


    回家的路上，赵静姝一句话都没说，但她的步子迈得飞快，整个人都绷着一股劲儿。


    一进院门，她就把报纸往桌上重重一拍。


    “晚秋，我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