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


    周晚秋给她倒了杯水。


    “做生意！”


    赵静姝一口气把水喝干，杯子往桌上用力一顿。


    “政策刚下来，头一口汤肯定是最肥的！咱们得抢！”


    她整个人都绷着，在屋里来回走动，步子又快又急。


    “可我们做什么？”周晚秋问得很实在，“开饭馆？还是卖衣服？”


    “那些都太普通了！”赵静姝猛地停下脚，一挥手，“要做，就做别人没做的，做别人做不了的！”


    她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周晚秋。


    周晚秋也看着她，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话就跟着出了口。


    “医疗器械。”


    赵静姝脸上的那股子激动劲儿一下就停住了。


    “你说什么？”


    “做医疗器械。”周晚秋又说了一遍，“你是学机械的，懂图纸，懂原理。”


    她顿了顿，话是对着赵静姝说的。


    “我是学医的，我知道医院需要什么，知道什么样的东西好用。我们两个，正好互补。”赵静姝的呼吸停住了。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大到她之前根本没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医疗器械，那是国营大厂才能干的事，他们两个女人，拿什么去干？


    “这……这能行吗？”她有点结巴，“我们没技术，没厂房，最关键的是，我们没钱。”


    “技术可以学，厂房可以租。”周晚秋走到里屋，没一会儿，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小木盒子，放到了桌上。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钱。


    有大团结，也有一些零散的票子。


    “这是我工作攒下的工资，还有之前在老家剩下的一些。”


    她说完，又从床底下的一个铁皮箱里，翻出另一个更沉的布包，解开，里面同样是厚厚的一沓钱。


    “这是……纪修杰走之前给我的。”


    两堆钱，放在桌上，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赵静姝看着那两堆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晚秋，你疯了？这可是这个家所有的钱！”


    “嗯。”周晚秋把桌上那两堆钱，往赵静姝那边又推近了一些。“你想做，现在就能做。”


    “可这钱……”


    赵静姝的话没说完，就被周晚秋打断了。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信你。”


    赵静姝盯着周晚秋，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猛地扭过头，不去看桌上的钱，也不去看周晚秋。


    赵静姝抬手胡乱地在自己脸颊上擦了一把，再转回头时，眼圈有点红。


    她走到桌子前，伸出的手在钱堆上方停了很久，最后才重重地按了下去。


    “行。”


    赵静姝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周晚秋。


    “周晚秋，你听好。今天你把家底全押我身上，我赵静姝要是给你赔光了，我这条命，就赔给你！”


    第二天一上班，外科办公室就没人好好坐在自个儿位置上。


    几个小护士凑在一块儿，压着嗓子说话，时不时还传出一声抽气。


    那几个平时只管看病历的老医生也端着茶缸子，站到窗户边上说话。


    “报纸看了没？说以后个人能做买卖了。”


    “那不就是个体户吗？跟投机倒把差多少？”


    “不一样，这回是上头的文件，正经的。我工商局的亲戚讲，这两天去问的人，门槛都快踩烂了。”


    “问了有啥用，谁真敢去干？铁饭碗扔了，赔了本上哪儿哭去？”


    “就是，做买卖手里得有钱吧？咱们这点工资，能干个啥。”


    周晚秋在自己位子上坐下，翻开一本医学期刊。周围的议论声一句句飘过来。


    她扭头问旁边正在理资料的小护士。


    “咱们院里进医疗器械，都是从哪儿拿的？”


    小护士手上的动作停了，不明白她怎么问这个。“就那几个国营大厂，器械一厂、二厂，都是定点单位。”


    “私人手里能进吗？”


    “私人？”小护士拔高了音调，“周姐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医疗器械，要人命的东西，谁敢从私人手里进货？被查到是天大的事！”


    周晚秋点了下头，没有再问。


    快下班了，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周晚秋把东西收好，挎包刚背上肩，张丹丽就站到了她桌子跟前。


    “下班了？”


    “嗯。”周晚秋应了一声。


    “我听见你今天打听医疗器械的事了。”张丹丽开门见山，没有半点拐弯抹角。


    周晚秋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想自己干？”张丹丽双手抱在胸前，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跟张医生没关系。”周晚秋绕开她，准备走。


    “哎，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张丹丽几步跟上来，跟她并排走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你跟那个赵静姝，真打算自己开个厂子？”


    周晚秋的脚步停了一下。


    “你调查我？”


    “这叫什么调查？”张丹丽不以为意地甩了甩手，“你那个朋友，叫赵静姝的，这两天都快把工商局和几个街道工厂的门给跑烂了，想打听不到都难。怎么，就许你们干，不许别人问问？”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僻静的角落，张丹丽停下脚，转过身正对着她。


    “周晚秋，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真要做医疗器械？”


    “这是我们的事。”


    “行，是你们的事。”张丹丽点了下头，“那你们的钱呢？启动资金哪儿来？就靠你那点工资，还有纪修杰给的那点安家费？杯水车薪。”


    她的话像钉子，一下就扎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周晚秋看着她，不说话。


    “我算你一份。”张丹丽忽然开口。


    “什么？”


    “我说，我投资你们。”张丹丽说得理所当然，“我出钱，你们出技术，出力气。赚了，咱们按股份分。赔了，算我的，我不要你们还一分钱。”


    周晚秋觉得这事简直荒唐。


    “张医生，我们跟你不熟。”


    “现在不就熟了？”张丹丽往前凑近一步，“周晚秋，我这人什么样，你可能不清楚。我爸妈从小就告诉我，看人要看准。我看你，就觉得你这人能成事。有本事，有胆子，还不怕得罪人。你那个朋友，我也打听了，是个能豁得出去的。你们俩凑一块，这事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