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科主任叹了口气，他走到周晚秋面前，表情复杂，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严肃。


    “周同志，院里的规定你是知道的。你现在是疑似感染者，必须马上隔离。”他顿了顿，话说得很硬，“从现在开始，你停职回家。带薪……不，停薪留职。等观察期过了，确定你没事，再回来上班。”


    周晚秋从抢救室里出来，整个人都是飘的。


    她走回外科办公室，里面的人看见她，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显然，消息已经传开了。


    她没理会那些探究的视线，走到自己的位子前，开始收拾东西。


    一个水杯，几本书，一支笔。


    这就是她在这里的全部家当。


    “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救人大英雄回来了。”


    林凡斜靠在办公室的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听说周大专家为了救一个病人，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真是精神可嘉，值得我们全院学习啊。”


    他一步步走进来，绕着周晚秋的桌子转了一圈。


    “停薪留职，啧啧。这要是真感染上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肝病，当不了外科医生了吧？你说你图什么呢？当初在病人家里，就让她那么烧着，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周晚秋收拾东西的手停下了。


    她抬起头，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林凡那张因为得意而扭曲的脸。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朝着他的方向，迈了一步。


    林凡脸上的笑僵住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干什么？你想打人？我告诉你，你敢动手，就不是停职这么简单了，直接开除！”


    周晚-秋还是没说话。


    她就那么看着他，然后，喉咙里动了一下，做出一个准备咳痰吐口水的动作。


    一个最简单，却也最恶毒的威胁。


    林凡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乙肝！体液传播！


    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词。


    “你……你这个疯子！你别过来！”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被椅子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顾不上狼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疯了一样冲出了办公室。


    “哈哈哈哈！”


    办公室里，不知是谁没忍住，先笑出了声，接着，笑声响成了一片。


    林凡头也不回地跑了，身后是根本压不住的哄笑。


    刘晓燕红着眼圈跑过来，从周晚秋手里拿过那个布包。


    “周姐，你别听他放屁！他就是个王八蛋！你人这么好，老天长着眼呢，肯定没事！绝对没事！”小姑娘说着，声音都发抖。


    周晚秋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没讲。


    她拎着自己的包，走出了医院大门。天已经黑透了，街边的路灯一盏盏地亮着，车声和人声都好像离她很远。


    推开院门，赵静姝正趴在石桌前，对着一堆图纸发愁。她看到周晚秋回来，马上站了起来。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那个病人……”


    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因为看到了周晚秋手里的包，再看周晚秋的脸，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了？出事了？你又跟那个姓林的干了一架？”


    周晚秋把包往石桌上一放，坐了下来，浑身像没了骨头。


    “我被停职了。”


    她用一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把下午出诊、抢救、被针头扎到、医院里却没有阻断药，最后被停薪留职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赵静姝听着，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最后“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石桌上。


    “操！”她爆了句粗口，“这他妈算什么事儿！要用人的时候把你往前推，一出事就把你一脚踹开！还他妈的停薪留职！京都军区总医院，连一支破蛋白都拿不出来，他们怎么好意思开门营业的？！”


    她气得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胸口上下起伏。可骂完，她又快步走回到周晚秋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晚秋，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哪有那么巧的事。你这人福大命大，救了多少人命，老天爷都记着呢。不就是个观察期吗？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周晚秋没有应声，她低头看着石桌上摊开的图纸和表格，纸被风吹得翘起了角。


    “厂子那边……怎么样了？”一提到这个，赵静姝刚刚鼓起来的那股劲儿，一下子就泄了。


    她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别提了。我这两天腿都快跑断了。咱们做的第一批货，镊子，手术盘，质量绝对过关。可我拿着东西去医院，人家一听是咱们这种私人小作坊，连门都不让我进，直接就把我轰出来了。他们只认那几个国营大厂的牌子。”


    她指了指屋里。“你给我的那些钱，租仓库，买材料，已经花出去一小半了。可到现在，一张订单都没拿到。晚秋，我觉得……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这份信任。”


    周晚秋看着她沮丧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指上那个红点，那么小，却可能改变她的一生。


    停职，隔离，前途未卜。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从那堆废纸里，抽出了一张赵静姝做的产品宣传单。上面用铅笔画着一把止血钳，画得很粗糙。


    “没事。”


    周晚秋开口了，那股子沉静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反正我现在休假，有的是时间。”


    她把那张宣传单在手里抚平，抬头看着赵静姝。


    “明天起，我跟你一起去。”


    赵静姝愣住了。“你？你去干什么？你是医生，又不是跑业务的……”


    “医院不认我们的厂子。”周晚秋的手指在宣传单上那把止血钳上点了点，“那我就让他们认认，用我们厂子东西的医生。”


    赵静姝愣住了。


    她盯着周晚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什么叫你跟她们一起去？”


    周晚秋把那张画着止血钳的宣传单叠好，放进自己的挎包。“我说，从明天开始，我去跑业务。”


    “你疯了！”赵静姝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你现在是疑似感染者！医院让你回家隔离！你还往外跑什么？还嫌自己不够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