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的动作没停，她把石桌上那些被赵静姝弄得乱七八糟的图纸一张张理好。“隔离也是在院子里，出去也是在院子外，有什么区别。反正不能进医院，正好。”


    赵静姝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她一把按住周晚秋收拾东西的手，手指头都在抖。


    “周晚秋，你看着我。”


    周晚秋抬起头。


    “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到底怎么想的？你怕不怕？”赵静姝的嗓子有点发干。


    “怕什么？”


    “乙肝！”赵静姝几乎是吼出来的，“要是真染上了怎么办？那是一辈子的事！你以后怎么办？你还想不想当医生了？”


    周晚秋沉默了。她抽回自己的手，低头看着手指上那个几乎快要看不见的红点。


    “要是真染上了，那也是命。”她的话很轻，飘在晚风里，“现在想这些没用。”


    她越是这样，赵静姝就越是心焦。


    “你……”赵静姝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她看着周晚秋平静得过分的脸，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赵静姝往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周晚秋，“你刚才说，你要跟我一起去跑业务。你去能干什么？你又不懂机械，又不会跟人赔笑脸……”


    她的话顿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了上来。


    “你想去医院里，找那些医生推销？”赵静姝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一个被停职隔离的医生，跑到别的医院去，推销咱们自己小作坊的东西？”


    周晚秋没否认。“他们不认我们的厂，总得认用我们东西的医生。”


    “我操！”赵静姝彻底炸了，她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脏的话，“周晚秋，你是不是没长脑子！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你这么去，人家不把你当疯子打出来？医院的名声，你自己的名声，全完了！”


    “我现在还有什么名声。”周晚秋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你……”赵静姝气得说不出话，在院子里来回转圈，最后她停下来，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不行！你不能去！这事我一个人干！就算赔光了，我出去要饭也养着你！你就在家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周晚秋看着她，慢慢开了口。“静姝，你也注意点。”


    “注意什么？”


    “离我远点。要是我真得了，别传染上你。”


    这句话，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赵静姝的心上。她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焦躁，瞬间被烫得灰飞烟灭。


    她呆呆地看着周晚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周晚秋，你他妈就是个混蛋！”赵静姝冲过来，一把抱住她，抱得死死的，勒得周晚秋骨头都疼。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啊？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赵静姝是那种人吗！”她的下巴抵在周晚秋的肩膀上，温热的液体滚了下来，打湿了周晚秋的衣服。


    “你就是个傻子……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傻的人……”


    她抱着周晚秋，先是骂，骂着骂着就开始哭，哭到最后，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周晚秋僵着身子，任由她抱着。过了很久，她才抬起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赵静姝的后背。


    第二天，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在京都军区总医院门口刹住。


    车门打开，一个穿军装的男人跳下来。他皮肤是晒出来的古铜色，眉眼间带着一股子风霜。


    纪修杰抬头看了看医院的烫金大字，把军帽往下压了压。


    他刚从军区办完转职手续，档案从野战部队调到京都军区后勤部。事情一办完，他就开车来了医院。


    他要给周晚秋一个惊喜。


    他走进门诊大厅，这里到处是穿白大褂的人和病人。纪修杰扯了扯领口，对这种乱糟糟的地方有点不习惯。


    他走到导诊台，问一个年轻护士：“同志，外科。”


    小护士被他这一身军装和气势吓到，结结巴巴地指了路。


    纪修杰道了声谢，迈开长腿往外科方向走。


    他走到外科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有几个人在说话。他正准备推门，一个尖锐的男声传了出来。


    “你们是没看见，昨天周晚秋那个样儿，真是大快人心！被院长当着全院的面点名，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停了职！”


    纪修杰站在门外，脑子里什么都听不见了。转职的喜悦，重逢的打算，全没了。


    他抬脚，踹在门上。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全都看了过来。


    林凡正说得起劲，被这一下吓得差点咬到舌头。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穿军装，满身煞气的男人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他。


    “你，刚才说什么。”纪修杰问话的声音很低，咬着牙根。


    林凡被他这副样子吓得腿有点软，但他很快又仗着这里是医院，挺直了腰杆。“你谁啊？冲进来想干什么？医闹吗？”


    纪修杰没跟他废话，大步流星地走进去，一把揪住了林凡的衣领。


    林凡一百六十多斤的个子，被他单手拎了起来，双脚都快离了地。


    “我问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纪修杰的手像铁钳一样，勒得林凡喘不过气。


    “咳咳……你放手！救命啊！打人了！”林凡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双手拼命去掰纪修杰的手，却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办公室里乱成一团，有人去拉纪修杰，有人大喊着去叫保安。


    “你跟周晚秋是什么关系？”林凡被勒得翻白眼，却还是不忘挑拨，“我告诉你，她得了乙肝！会传染的！你离她远点，小心被她……”


    他话没说完，纪修杰的拳头就到了。


    一拳砸在林凡脸上。


    林凡整个人朝后倒，撞翻了桌子，铁皮文具盒和玻璃杯摔了一地。他捂着鼻子，血从指缝里冒出来，人蜷在地上。


    “疯子！你他妈是个疯子！”林凡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纪修杰，“我要报警！对！报警！抓你这个打人的暴徒！”


    他冲到电话旁，抓起话筒。


    “住手！”


    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张丹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她看着办公室里的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