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大夫。”壮汉追了上来，搓着手，一脸的愧疚和尴尬。


    周晚秋停下脚。


    “周大夫，今天这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就是个混蛋。病了以后，家里钱都花光了，人也废了，干不了重活。那天那个林大夫找到我，说只要去闹，就能从医院讹一大笔钱，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我……我当时就鬼迷心窍了。”


    他苦笑了一下，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本想着能捞一笔，没想到钱的影子都没见着，还差点把自己折进去。真是……活该。”


    他老婆也在旁边抹着眼泪，“都怪我们贪心，信了坏人的话。周大夫，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擦亮眼睛，以后别什么人都信。”周晚秋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再回头。


    回到医院，天已经完全黑了。


    外科办公室里还亮着灯，王副院长的秘书正等在那里。


    “周医生，王副院长让你过去一趟。”


    还是那间办公室，王副院长已经换上了便装，显然是特意在等她。


    周晚秋把那份保证书，连同派出所开具的处理回执，一起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王副院长拿起那份保证书，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林凡唆使的？”他问。


    “是。”


    “哼。”王副院长把保证书往桌上一拍，“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骂了一句，又抬头看向周晚秋。


    “事情你处理掉了，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周晚秋面前，那股子属于领导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但是，周晚秋同志，我必须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


    他的话不重，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让你解决个人恩怨的角斗场。我不管你跟谁有矛盾，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解决。我只要求一件事，不要再把乱七八糟的事情带到医院里来，不要再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和声誉。”


    他盯着她。


    “如果再有下一次，不管谁对谁错，你，第一个走人。听明白了吗？”


    周晚秋迎着他的注视，点了点头。


    “明白了。”


    她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行了，回去吧。明天正常上班。”王副院长挥了挥手。


    夜里，军区后勤部的办公室灯火通明。纪修杰刚把一份物资调配方案的最后一个字写完，他的顶头上司，后勤部的陈部长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修杰，停一下手里的活儿。”陈部长的神色很严肃。


    纪修杰站直了身体。


    “刚接到军区急令，有一批特殊物资需要紧急转运，路线保密，任务等级绝密。”陈部长把电报拍在他桌上，“这是你调过来之后，第一次独立带队长途任务。上面很看重，办得好，你就算在后勤部彻底站稳了脚跟。办不好，后面的事就难说了。”


    纪修杰拿起电报，迅速扫了一遍。出发时间，一小时后。


    “保证完成任务。”他把电报折好，放进上衣口袋。


    “去吧，车和人都给你备好了，就在楼下。”陈部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家里那边……打个电话？”


    纪修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摇了摇头。时间来不及了。他从抽屉里拿出纸笔，飞快地写了几行字，塞进一个信封。


    “部长，麻烦您了。我手下有个兵叫小李，等会儿要回市区办事，您能让他顺路把这个带到军区总医院，交给我爱人周晚秋吗？”


    “行，小事。”


    纪修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院子里，几辆盖着厚帆布的军用卡车已经发动，引擎在夜色里发出低沉的轰鸣。他没再回头，跳上头车，车队很快就汇入夜色，消失不见。


    第二天下午，京都军区总医院采购科门口。


    赵静姝抱着一个布包，人就那么站着。


    她换了换支撑的脚，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钟头。


    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出来，头发用发蜡固定过。他看到赵静姝，脸沉了下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采购科的李科长问。


    “李科长，耽误您五分钟，就五分钟。”赵静姝赶紧迎上去，手下动作很快地解开布包，把一层层布料里的手术器械拿出来，“您瞧这批止血钳，还有手术盘，钢材都是好料，做工您看，跟国营大厂出来的货没两样。”


    李科长看都不看，侧过身子就想从她旁边走过去。


    “同志，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我们医院有固定的合作单位，都是几十年的老厂子，信得过。你们这种私人小作坊，质量谁敢保证？万一在手术台上出了问题，这个责任谁负？”


    “我们保证质量！”赵静姝往前赶了两步，拦在他身前，“您拿给外科的大夫，让他们上手用一下，东西好不好，一用就知道！”


    “试？”李科长停步，回头看她。“手术室的东西能随便试？出了事算谁的？再说了，我们采购科有自己的流程，不是哪个医生说好用，就能进来的。”


    他挥了下手：“行了行了，走吧，别在这儿碍事。”


    他话音没落，转身进了旁边的办公室，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赵静姝一个人杵在走廊里。她怀里的布包，沉甸甸的。


    周晚秋刚下手术，正写手术记录。刘晓燕端着换药盘过来，凑近了小声说。


    “周姐，我刚才去送东西，瞧见你那个朋友了，就是开厂子的那个。”


    周晚秋的笔尖顿住了。


    “人呢？”


    “就在采购科门口，站了老半天。被那个李科长两句话就给打发了，嘴里还念叨什么小作坊，信不过。”刘晓燕顿了下，“我看她往后院那边走了。”


    周晚秋把笔往桌上一放，一句话没说，起身就往外走。


    她绕去后院，果然看见了赵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