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姝正对着花坛的水泥沿子猛踹，一脚下去，就崩下来一片水泥渣。


    “他妈的！狗眼看人低！屁大个官，架子比天还大！”赵静姝嘴里骂着，又抬脚补了一下。


    “走。”周晚秋站到她跟前。


    “去哪儿？回家！这破地方我不想待了！”


    “不，去找能拍板的人。”周晚秋抓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赵静姝被她拽着，脚下差点绊倒。等看清是行政楼的方向，她使劲往回抽手。


    “你疯了？你找他干什么？”


    周晚秋没松手，拉着人直接到了王副院长办公室门口，对着秘书开口。


    “我找王副院长。有关于提升我院外科手术成功率的技术问题，需要当面汇报。”


    秘书看见周晚秋，又看了看她身后一脸不情愿的赵静姝，面露难色。但“提高手术成功率”这顶帽子太大，他不敢耽搁，还是进去通报了。


    很快，秘书就出来了。“王副院长让你们进去。”


    办公室里，王副院长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见周晚秋，又看见了她身后的赵静姝，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周晚秋，你又想干什么？”


    周晚秋没绕弯子，她从赵静姝的包里拿出那把特制的止血钳，走到办公桌前，轻轻地放在了王副院长的文件上。


    “王副院长，您看看这个。”


    王副院长拿起那把止血钳，放在手里掂了掂。他也是外科出身，一眼就看出了门道。这把钳子的做工确实精细，比他们现在用的要轻便，尖端的咬合设计也更巧妙。


    “哪儿来的？”他问。


    “我们厂子自己做的。”赵静姝赶紧接话。


    王副院长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周晚秋身上，那点对器械的欣赏，迅速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周晚秋，我问你，这个厂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朋友。”周晚秋的回答很坦荡，“这些器械的设计，我提了些建议。”


    “好，很好。”王副院长把止血钳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一声脆响。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一个我们军区总医院的主治医生，用自己的专业，去给外面的私人作坊当顾问，再把东西卖回自己的医院。”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周晚秋同志，你跟我说实话，这里面的门道，你个人占几成？”


    赵静姝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她往前冲了一步。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没拿一分钱的回扣！晚秋就是想让病人用上更好的东西！你怎么能把人想得这么脏！”


    “我脏？”王副院长哼出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里是我的办公室，不是你嚷嚷的地方！周晚秋！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把外面的事带到医院来！你是不是当成耳旁风了！”


    周晚秋挡在了赵静姝身前，迎着对面那张发怒的脸。


    “王副院长，这不是私事，这是公事。”


    她的声音很平。


    “这批器械的质量，比现在科里用的好。要是全院外科能换上，一台手术能快三到五分钟，出血能少，感染的风险也低。这对医院好，对病人更好。”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如果您不信，可以先拿一套去试用。让外科所有的医生都用一遍。如果大家觉得不好，我们立刻拿走，分文不取。如果大家都说好，再谈采购的事。这样，总公平吧？”


    王副院长被她这番话堵得没声了。这个提议，从道理上讲，无懈可击。


    但他看着周晚秋那张没有丝毫退让的脸，心里的火气更盛。这个周晚秋，太会惹事，也太不把他这个领导放在眼里了。


    “出去。”他指着门口，下了逐客令。


    “王副……”


    “我让你们出去！”王副院长的声音提得很高，“周晚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外面那些生意了断干净，安安分分当你的医生。不然，你就自己写辞职报告。我们医院，不养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院门被人敲响了。


    赵静姝没好气地喊了一句：“谁啊？”


    门被推开，一个穿衬衫戴眼镜的男人探进头。是张丹阳。


    他看到院里这气氛，迈进来的脚停了一下，才继续往里走。


    “我……我来找你。”他看的是赵静姝。


    “找我干嘛？看我笑话？”赵静姝抬起头回了一句。


    张丹阳被她噎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在石桌上摊开的器械上，又挪到赵静姝那张拉长的脸上，问：“厂子的事，不顺利？”


    “顺利？顺利得都快倒闭了！”赵静姝把下午在医院的遭遇，连同王副院长的那些话，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她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现在有个听众，更是收不住。


    张丹阳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等她骂完了，才走过去，拿起桌上那把止血钳。他看得比王副院长还仔细，甚至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钳口，对着光看了看咬合的精度。


    “东西是好东西。”他下了结论。


    “好东西有什么用！人家不认！”赵静姝丧气地说。


    “军区总医院不认，不代表别的医院不认。”张丹阳把止血钳小心地放回布包里，抬头看着赵静姝，扶了扶眼镜。“你跟我来。”


    赵静姝愣了。“跟你去哪儿？”


    “去一个认好东西的地方。”张丹阳的口气不容置喙，“把你的宝贝都带上。”


    赵静姝看看他，又看看周晚秋。周晚秋对她点了点头。她一咬牙，抓起布包。“行！死马当活马医！今天我就跟你走一趟！”


    张丹阳带着赵静姝去的，不是什么大医院。车子在城西一个僻静的院落前停下，挂着的牌子是“京都康复研究医院”。地方不大，但进出的人看着都很体面，不像普通医院那样嘈杂。


    院长办公室里，一个穿着便服，看着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在写东西。他听见敲门声，抬头看见张丹阳，脸上露出了笑。“稀客啊，丹阳，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何哥，给你带个财神爷来。”张丹阳也笑了，侧身让出身后的赵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