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姝心里直打鼓，但面上还是撑住了。她把布包打开，把一套手术器械整整齐齐地摆在那个叫何院长的办公桌上。


    何院长叫何松，是张丹阳从小一个大院长大的朋友。他没急着看东西，而是打量了赵静姝一番，才拿起那把止血钳。


    他的问题很专业，也很尖锐。从钢材的标号，到热处理的工艺，再到防腐蚀的涂层，问得赵静姝额头见了汗。好在这些东西她都跟工厂的老师傅们学过，一一都答了上来。


    何松问完了，放下东西，靠回椅子里，看着张丹阳。“东西是不错，比市面上那些国营货强一点。但一个小作坊，我凭什么信你们的品控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准？”


    “何哥，我信她。”张丹阳说得很简单。


    何松笑了。“你信她？”他饶有兴致地在两个人之间看了看，“行，我信你。这样，你这套东西我收下了，按国营最高价给你结算。我先拿去用，如果真像你说得那么好，后续的单子，我分一半给你们。”


    赵静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成了？


    “谢谢何院长！”她激动得鞠了个躬。


    “别谢我，谢丹阳吧。”何松摆了摆手，“晚上我做东，叫上你那个医生朋友，一起吃个饭。”


    “不行不行！”赵静姝连连摆手，“何院长，您这是帮了我们大忙！这顿饭必须我请！您要是不答应，这单生意我就不做了！”


    何松被她这股劲儿逗乐了。“好，你请就你请。”


    晚上，饭桌上，赵静姝高兴，多喝了两杯，话也多了起来。她眉飞色舞地讲着她和周晚秋办厂子的理想，讲着她们要做出全中国最好的医疗器械。


    张丹阳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给她夹菜，添茶。


    何松把酒杯举起来，跟张丹阳的杯子碰了一下。


    “丹阳，眼光可以啊。这姑娘，有股劲儿，能给你带好运。”


    他又对着赵静姝说：“小赵，我话放这儿。你们俩办事的时候，首席那桌得给我留着，不然我可不干。”


    赵静姝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低头盯着自己的碗，脸颊发烫。张丹阳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耳根透出一点红。


    外科的晨会上，科室主任咳了一声，宣布了一件事。


    “今年的联合巡诊提前了，上面刚下的通知。由我们总医院牵头，每个临床科室出三到五个人。任务重，时间也紧，要去的地方多数是边防哨点，条件艰苦。大家自愿报名。”


    他话刚说完，办公室里就响起了议论声。


    “又去啊？去年巡诊回来，我腿肿了半个月。”


    “可不是，天天坐大卡车，路又颠，吃的也差，谁受得了。”


    “让新来的去呗，年轻人，多锻炼。”


    几个资历老的医生交换了一下眼神，谁也不出声。年轻的几个，也垂着头，装作在看本子。


    科室主任的脸拉了下来。他拿笔敲了敲桌子。


    “怎么，没人愿意为部队服务了？都忘了自己穿这身衣服是干什么的了？”


    还是没人说话。


    周晚秋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些推诿和躲闪的同事。


    她举起了手。


    “主任，我去。”


    整个办公室一下就安静了，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主任看见是她，也顿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


    “好！周晚秋同志带了个好头！都学着点！”


    见有人带了头，又有两个刚轮转过来的年轻医生，迫于压力，也跟着报了名。


    出发前一天，医院召开了动员大会。周晚秋站在礼堂里，看着台上地图上被圈出来的一个个红点，才知道这次任务的范围有多大。要在两个月内，跑遍整个西北军区的所有基层单位，包括几十个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哨所。


    散了会，周晚秋回家收拾东西。她的行李很简单，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医疗急救包。


    赵静姝哼着小曲儿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刚买的烧鸡。“晚秋！我跟你说，今天何院长又打电话来了，说那套器械非常好用，要追加订单！咱们的厂子，活了！”


    她一进屋，就看见周晚秋脚边的行李包。“你这是……要出差？”


    “嗯，去巡诊。”周晚秋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进包里。


    “巡诊？去多久？去哪儿？”赵静姝一连串地问。


    “两个月，西北。”


    赵静姝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那么久？那地方很苦吧？”


    周晚秋拉上背包的拉链。“没事。”


    赵静姝没说话，走过去，从周晚秋手里拿过那个行李包，把歪了的背带重新理了理。


    “行，你去。”赵静姝拍了拍自己胸口，“家里这摊子事，有我。等你回来，咱们的厂子肯定已经开张接活了！”


    卡车的车轮压过碎石，卷起的沙土拍在脸上。周晚秋在晃动的车厢里坐不稳，只能抓住旁边的栏杆。她用手背擦了下脸，上面留下一道黄色的泥印。检查、问诊、发药，从一个哨点到下一个哨点，每天都是这样。车厢摇得人骨头都快散了，风声在耳边刮个不停，夜里倒头就能睡着。


    医疗队到了一个新的边防团部，地方大些，能歇半天。


    周晚秋给一个战士处理完拉伤，正低头写记录。两个兵蛋子从边上走过去，压着声音说话。


    “听说了？纪队他们那批东西，提前送到了。”


    “哪个纪队？”


    “还能是哪个，西南调来的纪修杰啊。说是在野战部队待过的，枪法神了。”


    周晚秋手里的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


    纪修杰。


    她身子一震，抬起头，那两个兵已经走出去几步。


    “等一下！”


    她站起来追过去。


    两个兵回头，一脸不解。


    “同志，啥事？”


    周晚秋开口，声音有些哑。


    “你们刚说……纪修杰？”


    两个兵对看了一眼，带了警惕。个子高点的那个上下扫了她一眼，看见她白大褂上医疗队的字样，才问：“你打听他干啥？”


    “他是不是在这个军区？”周晚秋又问。


    另一个直接顶了回来。


    “军事机密，你问这个干嘛。”


    周晚秋顾不上那些规矩。


    “我是他爱人，我叫周晚秋。”


    “他爱人？”个子高的那个皱起眉，“只听说纪队家属在京都，你咋跑这儿来了？”


    另一个兵哼了一声。


    “谁分得清真的假的，现在搞情报的啥招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