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周晚秋的火气也上来了。“你们可以去跟医疗队的领导核实我的身份。我问我丈夫的下落，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年轻士兵的立场很坚定，“纪队长的任务是绝密，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们团长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你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家属，在这儿打听东打听西，我们必须上报！”


    他说着，就对另一个使了个眼色。“你在这儿看着她，我去报告连长！”


    周晚秋被气得说不出话。她就站那儿，看着那个年轻士兵跑远，另一个则像尊门神，堵在她面前，一副她敢动一下就要把她拿下的架势。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四个兜军装的干部跟着那个年轻士兵快步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肩上扛着两杠一星，是名连级干部。


    “就是她，连长！”年轻士兵指着周晚秋。


    那个连长走到周晚秋面前，神色严肃。“同志，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听纪修杰同志的任务情况？”


    “我叫周晚秋，是他的妻子，这次跟随总医院医疗队来巡诊。”周晚秋把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


    连长接过去看了看，又还给她。


    “证件是真的。纪修杰同志此次任务特殊，按规定，家属不得随行，一切联络都要通过上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他会来这儿，我只是来巡诊。”周晚秋说。


    “这需要进一步核实。”连长没再多问，“接到上级确认之前，请你留在医疗队的驻地，不要随意走动。”


    他说完，便带着人走了。


    周晚秋一个人站在原地，风吹过训练场，卷起地上的沙土。人就在这里，却连他在哪儿，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她以为要等很久，天快黑的时候，那个连长又找了过来。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级别更高的人，看肩章是个团级干部。


    那位团领导先是代表军区对医疗队表达了谢意，之后才转向周晚秋。


    “周晚秋同志，你的身份我们已经和京都军区核实过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这是纪修杰同志出发前留下的，本来是要寄回京都的，没想到你先到了。”


    周晚秋接过那个信封，牛皮纸的封面上，是纪修杰龙飞凤舞的字迹：周晚秋收。


    她捏着信封，指尖有些用力。


    “他……他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危险吗？”


    “这个是保密任务，具体内容我不能说。”团领导看出了她的担忧，放缓了语速安抚道，“不过你放心，就是一次普通的物资转运任务，跟你来巡诊一样，就是出个差。时间到了，人就回来了。”


    出个差。


    这三个字，让周晚秋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她想，一个团级领导，总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她。


    “谢谢领导。”


    “应该的。你丈夫是我们的英雄，你们军属，也是我们的家人。”


    送走了领导，周晚秋回到医疗队分配的临时宿舍，才拆开那封信。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接紧急任务，即刻出发。归期不定，勿念。照顾好自己和家里。纪修杰。”


    还是他一贯的风格，干巴巴的，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周晚秋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小心地折好，放回信封里，贴身收了起来。


    之后的巡诊，虽然依旧辛苦，但周晚秋的心里踏实了。她知道纪修杰平安，并且就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和她做着各自的事情。


    原定两个月的巡诊任务，因为医疗队效率高，加上各单位配合得力，一个半月就提前完成了。


    归程的卡车上，大家都有了笑容。车窗外的景色，也从单调的黄沙戈壁，渐渐染上了绿色。


    回到京都军区总医院，医疗队就地解散，每个人都获得了一天的假期。周晚秋跟同事们道了别，归心似箭，直接回了家。


    她推开院门，赵静姝正蹲在石桌旁，拿着个小本子对着一堆零件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


    听见门响，赵静姝头也没抬。


    “谁啊？”


    “我。”


    赵静姝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周晚秋，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她的表情，惊讶多过惊喜，“不是说要两个月吗？”


    “提前结束了。”周晚秋把行李包放下，看着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静姝冲过来，拉着她的胳膊，从上到下地看，“我的天，你看你，又黑又瘦，跟从煤堆里扒出来的一样！快快快，坐下歇歇，肯定累坏了。想吃什么？我马上去给你做！”


    她表现得异常热情，拉着周晚秋坐下，又要去倒水，又要去拿吃的，嘴里说个不停。


    周晚秋任由她忙活，没说话。


    赵静姝端了杯水过来，塞到她手里，挨着她坐下，嘘寒问暖。“那地方条件很差吧？吃得惯吗？睡得好不好？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都挺好的。”周晚秋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下，转头看着她，“静姝。”


    “嗯？怎么了？”赵静姝笑嘻嘻地应着。


    “你有点不对劲。”


    赵静姝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又夸张地嚷嚷起来：“我哪里不对劲了？我这不是看你回来了，高兴的吗？你这人真没意思，我关心你，你还说我……”


    “别演了。”周晚秋打断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赵静姝的嘴张了张，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避开周晚秋的视线，抓了抓头发。


    “能出什么事？好着呢！你别胡思乱想。”


    “是厂子？”周晚秋问。


    “厂子好得很！”赵静姝立刻说，“何院长那边又下了个大单子，我们现在忙都忙不过来！”


    “那是纪家的人？”


    “他们能有什么事，好好的呢。”赵静姝的回答更快了，几乎是不假思索。


    她越是这样，周晚秋心里的疑云就越重。她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还是想不出会发生什么。


    她伸出手，把赵静姝的脸扳了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


    “赵静姝，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赵静姝的嘴唇动了动，眼圈却先红了。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把那点水汽憋了回去，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真没事。你刚回来，累了一路，赶紧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也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她说完，就站起身，逃也似的往厨房走。


    “我去给你下碗面。”


    周晚秋坐在石凳上，看着她有些仓惶的背影，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从心底一点点漫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