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没怎么睡着。


    赵静姝昨天那副样子，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天刚亮，院里还静着，屋里却有了动静。


    一阵压着嗓子的声响。


    声音是从卫生间传来的。


    周晚秋下了床，鞋都没顾上穿，光脚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里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是干呕，一下接一下，听得人揪心。


    周晚秋站着没动，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忽然就都指向了一处。


    门开了。


    赵静姝扶着门框，一张脸没了血色，嘴唇也是白的。她看到周晚秋，勉强扯了扯嘴角。


    “吵醒你了？估计是昨天晚上吃坏肚子了。”


    周晚秋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赵静姝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想绕开她回屋。“我再去躺会儿就好了。”


    “吃坏肚子？”周晚秋在她身后开口，“是上吐下泻，还是只有吐？”


    赵静姝的脚步骤然停住。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早上起来恶心？闻到油烟味就难受？这个月，日子是不是没来？”


    周晚秋连着问了几个问题。


    赵静姝的肩膀一下就塌了下去，她转过身靠住墙，把头垂了下去。


    “赵静姝，”周晚秋走到她跟前，“你怀孕了？”


    赵静姝的头埋得更低，人缩在那儿，点了点头，声音小到听不清。


    “嗯。”


    这一个字，让周晚秋的脑子空了一下。


    赵静姝？那个天天喊着男人靠不住，要一个人过一辈子的赵静姝，怀孕了？


    “谁的？”周晚秋问出口，才发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果然，赵静姝小声挤出三个字。


    “张丹阳。”


    “就那一次？”周晚秋的声音都变了。


    赵静姝的脸一下就红了，从脖子红到耳朵。她又气又急，抬头瞪了周晚秋一眼。


    “就一次！我哪能算到就那么巧！”


    她说完，那点气又没了，整个人都蔫了。


    “我本来没当回事，可这个月日子迟了快十天，今天早上起来一恶心，我就觉得不对了。”


    周晚秋扶着她回屋，让她在椅子上坐好。她自己也在对面坐下，得把这事理清楚。


    “这事……他知道吗？”


    “我上哪儿跟他说去？”赵静姝抱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我连他家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再说了，怎么说？跟他说，喂，我怀了你的孩子？他不得以为我是讹他钱的疯子？”


    “那你怎么想的？”周晚秋看着她，“这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要！”赵静姝猛地抬起头，这个字说得斩钉截铁，“这是我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要？”


    她的眼圈红了，但里面全是倔强。“我自己能养活。咱们的厂子不是开起来了吗？等以后赚了钱，我给他最好的。没爹怎么了？我一个人，照样能把他带大！”


    周晚秋看着她这副样子，又心疼又好气。


    “你一个人带？说得轻巧！赵静姝，你当养孩子是养猫养狗？你白天去跑工厂，孩子谁带？晚上孩子哭闹，你睡不睡？生病了发烧了，你一个人背着他上医院？还有，等他长大了，问你他爸是谁，你怎么说？”


    “我……”赵静姝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深想。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周晚秋站了起来，下了决心，“张丹阳必须知道。他有权利知道，也必须负起这个责任。”


    “可我……”赵静姝扭捏起来，“我不好意思去说啊，太丢人了。”


    “丢人？”周晚秋被她气笑了，“你现在知道丢人了？早干嘛去了？你肚子都揣上崽了，还跟我说进展太快？赵静姝，你给我起来，换衣服，跟我走！”


    “去哪儿啊？”


    “去找他姐，张丹丽！你不敢找她弟，我带你去找他姐！我就不信，他们张家还能不认这个账！”


    张丹丽打开门，看见周晚秋和一脸视死如归的赵静姝，愣了一下。


    “你们怎么来了？”


    周晚-秋把她拉到一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


    张丹丽听完，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定格成一种要把自家弟弟生吞活剥的恼怒。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进屋，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对着话筒只说了几个字：“张丹阳，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半个小时后，张家的客厅里，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张丹丽的父母也被叫了出来，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状况外。


    赵静姝坐立不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周晚秋坐在她旁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门开了，张丹阳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他还穿着厂里的工作服，戴着那副厚厚的眼镜。


    “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他的话在看到客厅里这阵仗时，卡在了喉咙里。特别是看到赵静姝的时候，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过来，坐下。”张丹丽指着他对面的单人沙发。


    张丹阳不明所以，乖乖地坐了过去。


    “我问你，”张丹丽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跟赵静姝同志，是怎么回事？”


    “啊？”张丹阳懵了，他扶了扶眼镜，偷偷看了赵静姝一眼，“没……没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张丹丽冷笑一声，“没什么事，人家能找上门来？张丹阳，你是不是觉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些事家里就管不着了？”


    张家父母也听出不对劲了，张母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丹阳，你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


    “我没有啊！”张丹阳急得站了起来，他看着他姐，又看看赵静姝，脑子里一团乱麻。


    赵静姝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周晚秋看不下去了，她站了出来，对着还一头雾水的张丹阳说：“赵静姝怀孕了。”


    客厅里瞬间落针可闻。


    张丹阳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张着嘴，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里，全是茫然和震惊。


    “是我的。”


    他几步走到赵静姝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