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的背影僵直，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停在了原地。


    纪修杰看着她，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即将飘走的线。


    “晚秋。”他又叫了一声，比刚才那声清晰了些，却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虚弱。


    周晚秋还是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背对着他。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


    纪修杰挣扎着想撑起一点身子，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气，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这动静终于让周晚秋转了过来。


    她走回床边，垂眼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想死就继续动。”


    纪修杰没动了，他看着她，那双过去总是锐利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全是血丝和一种近乎讨好的示弱。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她接着说，每个字都说得不带任何起伏，“别饿死在医院里，传出去影响我们外科的声誉。”


    她说完，再次转身。


    “我……”纪修杰想说什么，她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心里又空又涩。他能听出来，她的话是冷的，可话里的意思，却是绕着弯的关心。她是在说她要去给他弄吃的。


    周晚秋没去食堂。她直接回了趟家。


    赵静姝和两个半大孩子还没从百货大楼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她进了厨房，淘米，开火，炖了一锅最养胃的小米粥。


    等她提着保温桶回到病房时，纪修杰还没睡，就那么睁着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听到开门声，他的视线立刻转了过来，落在她手里的保温桶上。


    周晚秋把粥倒进碗里，用勺子搅了搅，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他嘴边。


    “张嘴。”


    纪修杰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米粥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空荡荡的胃。


    她喂得很专注，一勺接着一勺，既不快也不慢。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周晚秋放下碗，拿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他嘴边不小心沾上的米粒。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没说。


    “晚秋。”纪修杰终于忍不住，在她准备收走碗筷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固执地没放。


    周晚秋低头，看着他缠着纱布的手。


    “下次，”她开口了，语调平得像一潭死水，“下次再想玩失踪，或者想去死，能不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纪修杰的心被这话狠狠扎了一下。


    “我不是……”


    “你让我心里有个数。”周晚秋没让他说完，“是给你准备后事，还是等你回来吃饭，总得让我选一个。你这样一声不吭地躺在这里，我很为难。”


    她的手腕还被他抓着，他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纪修杰心里的愧疚和心疼，在这一刻漫过了所有的疼痛。他用力，一把将站在床边的她拉向自己。


    周晚秋没防备，整个人跌向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床沿，才没压到他的伤口。


    他空着的那只手，环住了她的腰，把她紧紧地固定在自己怀里。


    “对不起。”他把脸埋在她的腰侧，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周晚秋的身体僵住了。


    “你是不是担心了？”他问，像个做错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周晚秋没说话，只是撑着床沿的手，收得更紧了。


    “这次真的是意外。”他急切地解释着，生怕她不信，“沙暴来得太突然，车翻了。伤得看着吓人，其实没那么严重，医生都说了，命保住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颠三倒四，只想让她安心。


    周晚秋就那么让他抱着，听着他在耳边混乱的解释。她心里那股憋了一天一夜的火气，不知道怎么就散了。剩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酸软。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


    周晚秋浑身一震，猛地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纪修杰却不肯放，反而抱得更紧了。


    “有人。”周晚秋压着嗓子提醒他。


    “没事。”他耍赖一样，就是不松手。


    门外的人没等到回应，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是那个团级领导，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苹果和罐头。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病床上这过分亲密的一幕。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被他手下的英雄团长紧紧抱着，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领导的脚步顿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晚秋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烧到耳根。她用力推了纪修杰一把，这次总算挣脱了，手忙脚乱地站直身体，整理着自己有些乱的白大褂，头都不敢抬。


    “领导……”纪修杰倒是坦然，他看着自己的上司，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


    那位团领导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愣怔过后，立刻恢复了常态。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纪修杰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总算明白了。


    他之前就纳闷，纪修杰在西南军区前途一片大好，怎么就非要削尖了脑袋申请调来京都后勤部。现在他懂了，这哪是为了什么安稳工作，这分明是为了追媳妇。


    “咳。”领导清了清嗓子，把视线转向周晚秋，又迅速移开，落回到纪修杰身上。“小纪，感觉怎么样？”


    “报告首长，死不了。”纪修杰回答得中气还算足。


    “胡说八道什么！”领导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缓和下来，“这次任务，你指挥得很好，应对果断，最大程度上保全了物资和人员。上面对你的表现很满意，给你记了功。等你伤好了，军区要开表彰大会。”


    他说着，又看了看旁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周晚秋。


    “行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看你这精神头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军区给你批了半个月的假，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伤。这里有家属照顾着，比我们在部队放心。”


    “家属”两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周晚秋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我先出去了。”她实在待不下去了，扔下一句话，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