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正低头写着病程记录，听到木晚宁三个字，手里的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墨痕。


    她抬起头。


    门口站着的女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梳着两条麻花辫，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正好奇地打量着办公室里的众人。


    不是木晚宁是谁？


    而木晚宁旁边那个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女人，周晚秋也认得。那是之前在卫生所里，跟在木晚宁屁股后面，处处帮着她挤兑自己的陈梅。


    还真是阴魂不散。


    木晚宁的视线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当她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周晚秋时，也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惊讶和探究。


    主任显然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看见周晚秋抬起了头，便笑着对木晚宁说：“来，晚宁同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科的骨干，周晚秋医生。你们……咦，看这意思，你们认识？”


    木晚宁很快收起了脸上的惊讶，对着周晚秋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认识的。之前在基层卫生所的时候，跟周医生有过几面之缘。”


    “那敢情好啊！”主任一拍手，“都是熟人，那就更好办了。晚秋啊，那木医生就交给你了。你带她熟悉一下咱们科里的情况，工作流程，病房分布，都跟她说清楚。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基层来的优秀同志。”


    这个安排，让周晚秋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主任这个安排，让周晚秋心里憋着的火，噌地一下就烧到了嗓子眼。把木晚宁交给她带？这不是明摆着给她添堵吗？


    她还没开口，旁边的陈梅就先一步拉了拉木晚宁的衣袖，小声嘀咕了一句：“晚宁，你看，我就说吧，到哪儿都能遇上。”


    声音不大，但办公室里安静，周晚秋听得清清楚楚。


    木晚宁转头，给了陈梅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又看向周晚秋，脸上还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那以后就要多麻烦周医生了。”


    “不麻烦。”周晚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病历夹，对着木晚宁公事公办地开口，“走吧，我先带你熟悉一下病区。”


    主任见她们一个愿教，一个愿学，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安排陈梅了。


    周晚秋走在前面，木晚宁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两人之间隔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这边是三号病房，住的都是术后观察期的病人。”


    “这边是处置室，换药、拆线都在这里。”


    “护士站往里是抢救室，非紧急情况不要随便进去。”


    周晚秋的介绍简短、利落，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完全是上下级带新人的标准模式。木晚宁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着四周，也观察着走在前面的周晚秋。


    周晚秋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如芒在背。


    她不明白，木晚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书里，她不是一直在西南军区，靠着一手好医术，成了纪修杰的红颜知己，最后等到她这个恶毒原配下堂，顺理成章地嫁给男主吗？


    怎么跑到京都来了？还指名要来外科？


    一圈走下来，科里的基本情况也介绍完了。天色擦黑，到了下班的点。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刘晓燕走之前，还特地跑到周晚秋身边，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周姐，我看这新来的不简单啊，你小心点。”


    周晚秋没理她。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气氛更加尴尬。


    “周医生。”木晚宁先开了口，“今天谢谢你了。为了表示感谢，下班我请你吃个饭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叙叙旧。”


    周晚秋想也不想就要拒绝。跟她叙旧？她们有什么旧好叙的？叙她怎么在卫生所里被挤兑，还是叙她差点成了纪修杰的第二任？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现在是在医院，是工作单位。她是前辈，木晚宁是新来的交流医生，主任亲口把人交给了她。如果她连一顿饭都拒绝，传出去倒显得她小肚鸡肠，容不下人。


    “不用客气，都是同事。”周晚-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试图用客套话把这事搪塞过去。


    “那不行。”木晚宁坚持道，“我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以后还要周医生你多多指点。这顿饭你一定要赏光。”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把姿态放得很低。周晚秋找不到再拒绝的理由，只能点了下头。“那就……去食堂吧。”


    “食堂哪行。”木晚宁笑了，“我知道医院外面不远有家国营饭店，菜做得不错。走吧。”


    她说着，就自然地走过来，想挽周晚秋的胳膊。


    周晚秋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木晚宁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医院大门，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周晚秋只想赶紧吃完这顿饭，然后跟这个人再无瓜葛。


    刚走到医院门口的大槐树下，一个身影就从树影里走了出来，径直挡在了她们面前。


    是纪修杰。


    他换下了病号服，穿着自己的旧军装，领口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还带着病后的苍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削瘦。他应该是来接她下班的。


    可此刻，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木晚宁，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审视。


    “你来干什么？”纪修杰开口，话是对着木晚宁说的。


    木晚宁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扯出一个礼貌的笑。“纪团长，好巧。我……”


    “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纪修杰打断了她，往前站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把周晚秋护在了自己身后。


    这个动作，让周晚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纪修杰！”她从他身后探出头，“你发什么疯？木医生是我们科新来的交流医生，今天第一天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