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着自己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做的那些混账事，脸皮一阵阵地发烫。


    他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该怎么办？”纪修杰的声音又干又哑，他抬起头，向赵静姝求助。


    赵静姝看他那副样子，心里堵着的那股气，总算顺了点。


    她呼出一口气。


    “怎么办？凉拌！”


    她嘴上没饶他，话头一转，接着往下说。


    “还能怎么办？道歉去！别光用嘴皮子说，拿出你的行动来，让她看见你的诚意！”


    她逼近纪修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过去：“晚秋那个人，你跟她这么久了，还没摸清她的脾气？她那张嘴硬，可心是软的。她要是没下决心跟你过，谁也留不住。你今天那些话，那些事，就是在往她心窝子上捅。你怀疑她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怀疑她对这个家！”


    “她不是不想生孩子，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你倒好，直接给她扣个‘不想好好过日子，随时准备跑路’的帽子。这事要是换你，你能不生气？你能不动手？”


    纪修杰被她说得头都抬不起来。


    “去吧，”赵静姝摆了摆手，“把屋子收拾干净，然后去跟她好好说。要是你再敢把她气跑了，我可真就不管了，我直接带她走，让你这辈子都找不着。”


    说完，她转身回了西厢房，留下纪修杰一个人，对着满屋的狼藉，和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纪修杰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然后开始默默地收拾。


    他把掀翻的桌子扶起来，把碎掉的碗筷扫进簸箕，把摔坏的椅子腿捡起来。每收拾一样东西，他心里的悔意就加深一分。


    等他把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走到西厢房门口，抬起手，却迟迟不敢敲门。


    最后，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屋里，周晚秋正坐在桌边，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一本厚厚的医学书。她看得很专注，连他进来都没有察觉。


    赵静姝和张丹阳已经不在了。


    纪修杰端着一杯冲好的麦乳精出来，热气往上冒。


    周晚秋翻书的动作停了，视线落在杯子上，没动，也没抬眼看他。


    “喝点热的。”纪修杰嗓子有点干。


    周晚秋没吭声。


    纪修杰在她身边站着，屋里那盏灯泡昏黄，照得书上的字都有些模糊。


    “灯太暗了，伤眼睛。”他又开口，话在嘴边滚了滚，“明天……我去趟百货大楼，买个台灯回来。那种带灯罩的，亮，看书不费眼。”


    周晚秋没有接那杯麦乳精。


    她把书翻过去一页，纸张哗啦一响。


    纪修杰端着杯子，手就那么悬在半空。他站着不动，等了一会，才把杯子搁在桌上，碰出“嗑”的一声。


    “我……”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干，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晚秋抬起头，看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不用做这些无用功。”


    纪修杰身子顿了一下。


    “我说了，我现在不会怀孕，也不会生孩子。”她说话的调子很平，“你听清楚了？”


    纪修杰的喉结滚了滚，点了下头。


    “我错了。”


    那三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声音哑得厉害。


    “晚秋，我……我不该逼你，更不该动手。你说的对，我就是个混蛋。”


    “孩子的事，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不生……也行。只要你别……别走。”


    周晚秋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问了一句：“这是你新想出来的缓兵之计？”


    纪修杰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急忙摆手，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气。


    “不是！绝对不是！”他顾不上疼，急切地解释，“我就是……我就是害怕。从西南回来，我就觉得你随时都会走。你太能干了，什么事都能自己扛，好像根本就不需要我。我怕我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他像个犯了错等着挨训的孩子，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不安，就这么赤裸裸地剖开了，摊在她面前。


    “木晚宁一出现，我就慌了。今天你又说不生孩子，我脑子一热，就觉得你是在为离开做准备……我承认我就是没安全感，我混蛋，我不是个东西。”


    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解释，周晚秋沉默了。


    原来他闹这么一出，是因为这个。


    她一直以为他是大男子主义作祟，想用孩子绑住她，没想到根子是在这里。


    “纪修杰，”她开口，声音缓和了一些，“我们现在在京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个院子是租的。贵安马上要高考，贵盛的工作还没个着落。静姝要结婚了，以后这个家就剩下我们几个人。我们的根基，还没扎稳。”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得格外清楚：“这种时候，我不可能去考虑孩子的事。这不代表我不想跟你好好过日子，而是因为我想把日子过好，过稳当了。孩子不是一根链子，能把谁拴在谁身边。他是责任。”


    这些话，纪修杰从来没听过。


    他一直以为，结婚生子，就是过日子的全部。可她告诉他，在生子之前，还有那么多他没想过的事情。


    扎根，稳当，责任。


    这几个字砸进他脑子里，让他那颗被嫉妒和恐惧烧得混沌的心，瞬间清明了。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


    周晚秋看着他，没再说话，重新把视线落回到那本医学书上。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纪修杰在她身边站了很久，然后默默地转身，走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切菜的声音，笃笃笃，很有节奏。没过一会儿，又有油下锅的刺啦声。


    饭菜的香味，一点点从厨房里飘出来，驱散了屋子里残留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周晚秋翻书的手指停住了。


    她看着书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第二天，周晚秋是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的。她昨晚在西厢房睡的，睁开眼还有些恍惚。


    “哎呀，你们俩可算和好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这婚得改期办了呢！”是赵静姝咋咋呼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