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纪修杰立刻回身扶她。


    周晚秋试着站起来，右脚刚一着地，一股钻心的疼就从脚踝处传来，她腿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崴了。”她自己下了判断，疼得额头冒出冷汗。


    纪修杰蹲下身，卷起她的裤腿，脚踝处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站起身，背对着她，沉声道：“上来。”


    “我能自己走。”周晚秋还想逞强。


    “别废话！”纪修杰回头瞪了她一眼，口气不容拒绝。


    周晚秋看着他宽阔而坚实的后背，再看看自己不争气的脚，最后还是趴了上去。


    纪修杰一使劲，就把她稳稳地背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脚踩在烂泥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周晚秋趴在他的背上，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泥土和汗的气味，头脑反而清醒了一些。


    回到城里，纪修杰背着一身泥污的周晚秋，直接冲进了总医院。外科的护士和医生看到他们这副样子，都惊呆了。


    “周医生！”刘晓燕迎了上来，“你们这是……”


    “让她坐下。”周晚秋趴在纪修杰背上，指挥着他把自己放在诊室的椅子上。


    她顾不上和任何人解释，打开自己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针灸包，摊在桌上。她脱掉鞋袜，露出红肿的脚踝，拿起一根银针，找准穴位，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刺了进去。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


    周晚秋给自己扎了几针，又在腿上几个退热的穴位行了针，然后才抬起头，从抽屉里拿出纸笔，迅速写下一张药方递给纪修杰。“去中药房，让他们把这些药打成粉末，立刻拿回来。”


    她交代完，又对刘晓燕说：“烧伤那个病人，今天情况怎么样？”


    她病成这样，心里惦记的还是病人。


    纪修杰拿着药方，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干裂的嘴唇，心里堵得难受。“我先回家一趟，给你拿干净衣服和吃的，马上回来。”


    “嗯。”周晚秋已经开始翻看昨天的病程记录，头也没抬。


    纪修杰快步跑回了家。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冲进厨房，淘米烧水，切了几片姜扔进锅里，又打了两个鸡蛋。


    姜丝鸡蛋汤刚盛进碗里，院门就给拍得“砰砰”直响。


    “纪团长！纪团长！有紧急任务！”


    纪修杰拉开门，一个通信兵站在门口，脑门上全是汗。


    “报告！西郊白马河段决堤，多个村庄被淹，上级命令，所有休假人员立刻归队，参加抢险！”


    纪修杰的视线从通信兵脸上移开，落回屋里桌上那碗汤。汤还冒着白气。


    “我马上到。”他应下，又对通信兵补了一句，“你先走，我得去趟医院，半小时后归队。”


    通信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看纪修杰那脸色，最后还是扭头跑了。


    纪修杰三两下把汤倒进饭盒，冲进屋抓了两件周晚秋的干净衣服塞进帆布包，提着东西就往医院跑。


    他冲进诊室时，周晚秋正低头捣药，用石臼把药粉跟油膏搅在一起。


    “晚秋。”


    周晚秋抬起头，看见他换了身干净的军装，额角还挂着汗。


    “有紧急任务。”他把饭盒和帆布包往桌上一放，话说得又快又急，“西郊决堤，要去抢险。汤你趁热喝，包里有衣服。”


    周晚秋放下手里的药杵，点了下头。


    “注意安全。”


    “你也是。”他喉结动了动，“照顾好自己。”


    他说完，转身就走。军靴砸在地上的声音“咚咚咚”地响，很快就没了声。


    周晚秋还坐在那，视线落在桌上的饭盒上。她伸出手，碰了碰铁皮饭盒，还是烫的。


    周晚秋捣好了药，用一小块油布细细地包好，又用纸写下用法，一并装进个小布袋里。


    她刚做完这些，诊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面带愁容的女人探进头来。是那个烧伤工人的家属。


    周晚秋把布袋递过去。


    “这是后续要用的药，用麻油调开，每天换一次。伤口不能碰水，注意别感染。”


    女人接过布袋，手都在抖，眼圈红了。


    “周医生，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家男人的命。”


    她说着就要往下跪。


    周晚秋扶住她。


    “我是医生，这是我该做的。回去吧，病人还需要你照顾。”


    打发走家属，周晚秋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她撑着桌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医院分配给值班医生的临时宿舍。


    得洗个澡，换身衣服。


    热水冲在身上，驱散了一些寒意，但那股子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却怎么也洗不掉。她换上纪修杰拿来的干净衣服，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宿舍楼道里尖锐的广播声就响了。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因连日暴雨，西郊白马河段发生决堤，情况危急！现号召全院医护人员自愿报名，组成医疗队，即刻出发前往一线参与抢险救灾！重复一遍……”


    周晚秋抓毛巾的动作停住了。


    她关掉广播，把湿头发随便挽了一下，推开门就往外走。


    医院大楼前，已经有几辆军绿色的卡车在等着了。护士长正拿着个本子在登记名字，看到周晚秋过来，愣了一下。


    “周医生？你这脚……”


    “没事。”周晚秋直接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算我一个。”


    护士长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周晚秋那不容置喙的样子，最后只说了一句。


    “那你千万当心。”


    周晚秋点点头，踩着车旁的踏板，利索地爬上了卡车。


    卡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车厢里挤满了医生和护士，没人说话，气氛很沉重。


    一个多小时后，卡车停了下来。


    眼前的一切，已经不能用混乱来形容。


    天还在下着小雨，入眼全是浑浊的黄泥水。远处被淹的村庄只露出些屋顶，近处临时搭建的安置点里，挤满了哭喊的灾民和来回奔走的士兵。


    “快！都下来！在这里建立临时医疗站！”


    周晚秋跳下车，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她没管，跟着大部队开始搬运药品和器械。


    很快，一个简陋的医疗站就搭了起来。